看到这个问题，我们的脑海里可能会闪现出很多词，如：品学兼优、多才多艺、性格开朗、孝顺懂事、考上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婚姻幸福、光宗耀祖等等。其实，这个问题是12年前我刚刚生完儿子不久，已经毕业很多年的一个学生，小贺同学来看望我时问我的问题。我是小贺初一时候的班主任，这孩子鬼点子、歪点子特别多，调皮得有些离谱，尽管只教他一年，但一年里发生的事情，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每件事都可以当作典型案例讲一讲。小贺的上面有两个比他大十来岁的姐姐，他的爸妈是我们全班岁数最大的家长。刚开学不久的一天他的妈妈忽然到学校找我。聊天中我得知，小贺妈妈自己经营一家工厂，是个不大不小的老板，在当时的农村算是个成功人士。妈妈说，由于工作太忙，对小贺的陪伴很少，又因为中年得子，还有两个姐姐疼爱，所以把小贺惯坏了。小贺妈妈虽然外表苍老，但说起话来底气很足，滔滔不绝。两个小时的聊天中小贺妈妈绘声绘色地历数了小贺的无数“罪行”，听着简直无药可救。待小贺妈妈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我问她：您跟我说了这么多小贺的缺点，您的目的是什么？尽管20年过去了，但小贺妈妈的话我至今记忆犹新。小贺妈妈说：“朱老师，这么跟您说吧，我之所以把他送到这里来，就是想图省心，小贺在这里上学，一个礼拜回家一次，我眼不见心不烦。我对小贺的学习没有要求，将来走中专还是上技校，去哪我供哪，但是有一个希望，离我越远越好。”听完小贺妈妈的话，我笑着对她说：“小贺妈妈，看得出您真是烦透他了，但是，您把这么讨人烦、自己都不想要的孩子扔给我们，您希望我们老师像您一样讨厌他还是爱他呢？”小贺妈妈听了我的话，也笑了。“其实，朱老师，孩子再不好也是亲生的，要是不爱他，我们怎么可能费尽周折把他送到这里来呢？我们不会管孩子，光忙着生意，把孩子耽误了，小贺很聪明，我们希望您能好好管教他，他如果变好了，您就是我们全家的恩人，您可千万别不搭理他。”“好！孩子是您亲生的，您最了解他，我相信，您也希望我和所有任课老师都爱他，可是，如果一个人在另一个眼里全是缺点，真的很难发自内心的爱他，可能出于责任，我们会想各种办法管教他，挽救他，但没有倾注真爱的教育，是没有温度的，装出来的爱，孩子能体会得到，所以，您好好想想，孩子有什么优点？”在我的启发下，小贺妈妈想了想，说：“朱老师，该咋咋说，我们小贺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孝顺。我血糖高，小贺爱养鸽子，鸽子养大后卖掉挣的钱，他自己舍不得花，经常给我买无糖奶粉，因为我工作忙，常常没空吃早饭，小贺让我沏点奶粉喝。可是，我真不用他给我买奶粉，我也不缺钱，他能好好学习，别惹事，别总让老师请家长就念弥陀佛了！”我听了小贺妈妈的话，很受感动，于是我说：“百善孝为先。小贺这么孝顺，对他这个年龄来说真是太难得了。就冲这一点，您放心，小贺的未来错不了，您就等着享福吧！”小贺妈妈听了我的话，尽管将信将疑，但明显没有那么焦虑了，开开心心地离开了学校。20年后的今天，小贺自己经营一家公司，已经是一个7岁孩子的爸爸，事业成功，体贴顾家，和20年前比判若两人。12年前，小贺到家里看望我和刚出生不久的儿子，嘘寒问暖一番，小贺忽然向我提出这个问题：“朱老师，您认为什么样的家长是成功的家长？”那个时候的我已经当了10年老师，送走了好几批学生，也算是阅家长无数，而且，我的整个孕期读了不下二十本育儿方面的书，小贺提的这个问题，我稍加思考后自信满满，侃侃而谈。小贺静静地听着，像极了当年我在讲台上讲课，他坐在下面听讲。待我终于停下来，小贺淡淡地说了一句：“朱老师您说的都对，但我认为，无论您的儿子将来长到多大，不管他过的怎么样、遇到什么事，都能跟您无话不谈，您就成功了！”一点不夸张，小贺的话着实震惊了我。小贺离开后，我看着躺在小床上挥舞着小手小脚的儿子，反复琢磨他那句话：无论您的儿子将来长到多大，不管他过的怎么样、遇到什么事，都能跟您无话不谈，您就成功了！我一边回忆自己的成长历程一边例数往届的学生和家长，越发觉得小贺的答案看似简单，但及其深奥！我经常听到很多家长和身边的朋友反应，孩子一到初中，跟家长的交流越来越少，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同样，很多来到心理咨询室的学生也和我说，跟家长沟通很困难，亲子关系特别不好。我大致缕了一下，心理咨询预约单，勾选亲子关系一项的占到80%以上。上个月，心理咨询室来了个小姑娘，孩子羞涩内敛但善于表达，语言逻辑性很强，咨询的过程中基本不用我引导。孩子成绩不错，爱好广泛，是名优等生。她在《预约单》上勾选的是“情绪问题”，并工整娟秀地在后面补充了一行字“不知道为什么哭、害怕”，凭经验，情绪问题往往离不开亲子关系问题，如果亲子关系好，情绪往往在家长那里就得到了疏导。但她补充的“害怕”，令我很好奇。待孩子坐定，几句寒暄后，我问孩子害怕什么？经历过什么？孩子说：“我害怕咱们学校的灰色窗帘？”我问：“为什么？”孩子低下头，沉默不语。我说：“不着急，先想想。”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大约两三分钟后，孩子把埋在两膝间的头抬起来。小女孩说：“大约在我五六岁的时候，我在一个机构里学武术，我们的教练是一名退伍军人。平时对我们特别好，经常给我们买好吃的，有时候还带我们出去玩，家长把我们交给他也很放心。有一天中午，我和另外两个小女孩没有回家，在更衣室午睡。后来，我们的教练进来了，教练在离我不远的对面搂着她俩......”女孩忽然停了下来。我静静等待。过了一会儿，孩子继续说起来：“当时太小，我不懂，只听见她们说疼！疼！教练说：没事，一会就好了。后来大点了，我才知道了教练在对她俩做什么。”女孩再次把头埋进两膝中间。我拍拍她的肩，继续等待。大约半分钟后，女孩抬起头，继续说。女孩说她从小的梦想就是当兵，对军人充满敬意和崇拜，可是，没想到，她那么喜欢甚至崇拜的一个人，家长那么信任的一个人，竟然是个流氓，是个连单纯幼稚的小孩都不放过的魔鬼。女孩一直强忍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我把纸巾递给了她，女孩一边向我致谢一边哽咽着接过纸巾。我的儿子跟女孩一样大，忽然，我觉察到我对自己的定位出现了混乱，妈妈、老师、咨询师，几个角色反复切换，一时间我有些乱了分寸。我强忍愤怒，但尽量保持镇定和足够的耐心等待着，看到女孩飞泻而下的眼泪渐渐降低了流量，我也逐渐平静下来。“试衣间的窗帘和教室的窗帘一样，也是灰色的。”孩子说。“所以，每当看到窗帘，你就会想起八年前的那一幕，是吗？”我问。女孩使劲点点头。眼泪再次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往下滚。“这件事，你跟爸爸妈妈说过吗？”我问。“没有。”“为什么不说？”“不知道，不想说。”“平时跟爸爸妈妈聊天吗？”“聊，但不是很多。”“都聊什么？开心的多一些还是不开心的多一些？”“开心的吧。”“为什么不开心的不跟爸爸妈妈说说呢？”“不想说。”“你这么乖巧懂事，成绩又好，爸爸妈妈是不是对你特别放心？”“是，很少批评我。”“我猜，你不希望那些不开心的事让爸爸妈妈不放心，是吗？”“嗯。”聊天到此，已基本明确，这是个典型的报喜不报忧的乖孩子，心思缜密，习惯隐忍，遇事总是一个人消化、解决，所以导致八年前的那一幕一直埋在心里，成了童年的梦魇。聊天中我了解到，该学生的父母都是高校毕业的学霸，成功人士，孩子的学习习惯和品质培养得都很好，可谓被人羡慕的“人家孩子”。表面看，孩子的父母很成功，不仅自己事业有成，孩子教育得也很棒，然而他们至今也不知道孩子默默地承担着多少痛苦。孩子报喜不报忧的原因有很多。有像女孩这样懂事，怕父母担心的，也有担心把坏事情告诉家长遭一顿批评或打骂的，还有跟爸妈说了爸妈并不当回事的......我儿子小时候特别喜欢读杨红樱的童话，尤其是《淘气包马小跳》系列，里面的几个主人公马小跳、唐飞、毛超等几个孩子被绿毛龟称为最有孩子味儿的孩子。记得《跳跳电视台》那本书里有这样一段故事，三个小学女生，放学后不回家，去一个废墟里玩耍，用辣椒水和打火机等残忍的方式虐待一只流浪猫，这件事偶然间被马小跳他们几个抓个正着。但当这件事反应给学校后，老师们根本不相信这三个女孩会干出这样的事情，因为这三个女孩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在学校里的表现各种好。后来，通过了解三个孩子的家庭，找到了导致三个女孩心灵扭曲、心理变态根源。三个女孩各有各的不幸，一个父母正在闹离婚，家里总是鸡飞狗跳；一个女孩家里特别有钱，但爸妈忙于生意，平时只有保姆照顾她的生活；还有一个女孩是留守儿童。家庭的变故、家庭氛围不和谐、缺少父母的关爱是关键。童话的最后，校长这样评价最有孩子味的马小跳他们几个：虽然他们成绩不是很好，但是他们心理健康，有情有义，爱憎分明，表里如一。我每天早上6:50左右到校开始楼上楼下转各班，那个时候班里已经开始陆续有学生到校。我一边提醒各班开灯、开窗，一边观察孩子们的情绪和精神状态。孩子们大多各忙各的，交作业、收作业、讨论问题，有的三三两两开心地聊着什么。大多数孩子见了我都主动问好，甚至还有个别孩子偶尔跟我调侃两句：“朱老师您今天穿得真喜庆！”“朱老师，您看我们已经把窗户打开啦！”说话间小眼睛里闪烁着调皮和“求表扬”。这样的孩子，可能不太守规矩，甚至有些让家长和老师操心，有的成绩也不是很好，但我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因为他们是快乐的，心理是健康的。而同时，几乎每天也能看到一两个大清早就趴在桌子上精神萎靡、昏昏欲睡的孩子，不免令人担忧。活泼可爱、跑跑跳跳才是孩子，过早成熟、过于懂事，未必是好事。前不久完美小孩一得自杀的事和前年的北大学霸弑母一案，在各大媒体转载播出。案例中的小孩曾经都是被人羡慕的人家孩子，优秀学生代表，但是，现在想想，恐怕都是“报喜不报忧”的典型。孩子多年积压的情绪不能得到及时排解和释放，最终把孩子推向不归路。很多人把孩子到了初中，不愿意跟家长沟通这个锅甩给“青春期”，好像青春期就该这样。然而，人无论到了什么年龄，都离不开与人沟通，孩子都是期待与人交流的，尤其希望跟比自己强大、有经验的人交流交往，因为他们需要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