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浮生六记》,知沈复三十三年的冬天,为友人做中保而被牵连,致使家庭失欢,寄居无锡,后归途到虞山,“愁苦之中快游也”。
我年四十五,来虞山比沈复迟了十二年。
上剑门,观尚湖,不知太公在秦在苏?
二、常熟有古诗:七溪流水皆通海,十里青山半入城。
七溪,一在学宫后兴贤桥北,二在草圣祠后东太平巷南,三在东街南金童子巷北,四在言子宅后坊桥北章家角南,五在白粮仓前灵宫殿后,六在白粮仓后,七在孝义桥南仓浜底。虞山骑车周游可两小时许。
城中有方塔,为南宋建。据说虞山如牛形,怕牛入海,故建方塔做拴牛桩。
三、游兴福寺,最兴趣扶竹荒疏。
到一庭院,见殿额“为甚到此”,哑然若失。在“自彻”院书法,识静觉师傅,无印章,虞山友人当即以锉刀在静觉印石的另一端刻“平凹”二字。
后上“救虎阁”素食嫩竹针菇,当了半日和尚。
四、在常熟拜钱谦益,却更钟情柳如是,单这名字便喜欢,登虞山见柳如是的撰联就录。得传说,柳墓里的棺木是悬葬的,以示不履清朝土地。
白茆乡芙蓉村未能去,不知那株红豆树今年可生几豆?
五、读资料:“兴福寺原由一株唐桂,一株宋梅,均为千年古树。宋梅至二十年代尚开花结梅子,梅子秋后成熟,味甘。一九三六年九月十二日午夜十二时许,全树突然倾倒,残枝满地。唐桂五十年代老死。”
详细记述树忌日的唯这宋梅。
此梅死至今日六十年了,今夜焚纸奠之。
六、在“綵衣堂”见七十余岁时翁同龢像片,鼻如悬胆。
翁家父子宰相、帝师,兄弟封疆,叔侄联魁,在近代政治、科举史上其显赫罕有所匹。
翁宅不大,庄严肃整,记载原有两棵桂树,今见是幼桂,知原木已毁。
后有读书楼,登上吃茶,观翁字画,竟十分喜爱其墨迹。
咸、光年间,翁氏书法当朝第一,但如今书法史上未见其地位,令人遗憾。
吃茶间偶见台湾寄其馆“松禅老人尺牍墨迹”一册,爱不释手,遂复印半册。
该册序言:斯册凡录翁文恭致南海张樵野手札百余道,并附中俄租借旅大约稿及电报稿若干件。
为归安吴渔川所编集。
其时日大抵多光绪二十三四年间所书,时正甲午败后对俄德英法交涉频繁之际,翁张二氏同在总理衙门行走,而文恭并兼内阁及军机,张氏以通洋务名为文恭所深器重,凡涉外交多与之磋商。
渔川吴永,吴兴人,为湘乡曾惠敏之东床,亦张樵野氏所荐士。樵野任总理衙门大臣时,渔川曾充记室,戊戌八月,张氏以罪下狱,谪戍新疆,此诸札幸赖先委之渔川得以保存。
宣统辛亥编次成册以藏。
渔川生为宦,两袖清风,其幼女芷青女士于桂文恭家人舲雨先生,此文恭遗墨即其出嫁之押奁物。
星移斗转,原物归翁,真是奇迹。
翁氏在朝,门生天子,行走弘德殿,波澜万丈,晚景开缺回籍凄凉异常,自号瓶庐居士,在此“守口如瓶”,“惟农与鱼鸟相亲”,甚至为避祸,多次隐藏自己的日记、手稿,“避谤每删诗”。
临终前口拟挽联:“朝闻道,夕死可矣;今而后,予知免夫。”
死后墓前立他手书的墓碑:“清故削籍大臣之墓”,可见死而耿耿怀。
七、再游兴福寺,静坐空心潭,游人踵踵,多在潭边围桌玩牌,亦狎欢,亦赌博。救虎阁前放生池里,仍未见绿毛龟。
又与静觉和尚见,相谈甚洽,得《了凡四训》一册。
兴福寺前坡竹甚美,进去满地竹叶子埋脚面,但竹几乎每竿刻字,皆少男少女情爱之语。
正会心而读,又一对男女携手过来,忙出林到坡下广场吃豆花一碗。
八、曾朴在家作《孽海花》,现家院辟为“曾园”,五月十九日下午进院读碑刻,听虞山古琴。先一曲《渔樵问答》,后《高山流水》,叙说古朴简约,时窗外轻风微雨,吹窗偶有嘎嘎声,似鬼魂而入。琴罢出房,廊边有竹在摇曳,忽有词:有竹风失形,无琴灵失托。
内有一香樟,一树两分,一分又三分。
荫半亩地,下一太湖石,形状若悠闲人,顶凿“妙有”,下隐约有字,辨认许久,方识得是:“余营虚廓园,绮虞山为胜,未尝有意致奇石,乃落成而是石适至,非所谓运,自然之妙有者耶,即名妙有二字,题其颠。石高丈许,皱瘦透者咸备。”
世上万物得失聚散皆有缘,石仍在曾朴已去,为等我耶?
九、一早登虞山“读书台”,不为读书只吃茶,坐亭中四面来风,忽然与同坐说禅,说基督,吃茶就不是吃一杯绿水了。
饭是在旁“梅影廊”,席间有八十老翁,能填词书画,人皆戏虐无序,老者可爱如婴儿。“梅影廊”饭馆原民间俗语“妹引郎”,谓生意兴隆之术,老者改题匾额而雅。老者又自夸:在某乡一干部调戏民女,被人责罚,造亭,称“摸奶亭”,他改题作“莫浪亭”。
众人说好,旁有一人就用纸揩老者嘴角沾饭,众人又笑,老者也笑。事后得赠一册《梓人韵语》,知老者是张大千弟子,一生坎坷,早年失妻,今子在上海,有一妇人未婚同居,妇人又常在南京,平日有女学生照料,每当儿子来,便不出门,防备所收藏物失。
十、虞山名人多,以人名拟联:
牧斋翁心存曾朴,天池柳如是瓶生。
牧斋即钱谦益,号牧斋。
翁心存,翁同龢之父,清宰相。
曾朴,《孽海花》作者也。
天池即虞山琴派宗师。柳如是,牧斋之妾。
瓶生为翁同龢晚年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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