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情告别98岁张梅溪辞世,96岁黄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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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上方蓝色字体一键   张梅溪是广东新会人,出身于一个富裕的当地家庭。遇到黄永玉时,这位未来的著名画家还是个清贫的小伙子,面对牵着高头大马来邀约张梅溪的“对手”,却丝毫不怯场,用一把法国小号吹奏对心上人的爱意,渐渐赢得了张梅溪的好感。因为家人反对,年,年轻的张梅溪卖掉自己的首饰,偷偷独自离家,坐上一辆运货的车,去了黄永玉当时所在的江西赣州找他,两人随即举办了简单温馨的婚礼,从此相守终生。

两人年轻时的照片

在《雅人乐话》一书中,黄永玉在他的《音乐外行札记》中有一段文字记录了当年这段浪漫的爱情经历:“我年轻时节衣缩食,在福州仓前山百货店买了一把法国小号,逃难到哪里都带着。刻完了木刻就吹吹号,冀得自我士气鼓舞。那时,我刚刚熟悉第一个女朋友,远远地看到她走近,我就在楼上窗口吹号欢迎。女朋友的家人不许她跟我来往,说:‘你嫁给他,没饭吃的时侯,在街上讨饭,他吹号,你唱歌。’”抗战最后的那几个月逃难,我把小号失落了。去年,我在九龙曾福琴行用了近万元重新买回一把。面对着我50年前的女朋友说:‘想听什么?’……”

在两人70多年的婚姻生活中,浪漫之余亦经历过许多磨难,尤其是在黄永玉被关进“牛棚”和下放农场的艰辛岁月里,张梅溪默默地承受着一切来自外界的打击。当时黄永玉为张梅溪写下一首满怀深情的长诗,名叫《老婆呀,不要哭》,后来他还以此为名,出版了一本个人诗集。

两人老年时的合影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再版了张梅溪的《林中小屋》一书。这本书原名《绿色的记忆》,是张梅溪根据黄永玉和女儿黄黑妮在小兴安岭农场下放时的生活经历与见闻,用孩童的口吻写成的一本回忆故事集。《老婆呀,不要哭》(节选)你,这个褐色皮肤、大眼睛的女孩,向我的窗户走来。我们在孩提时代的梦中早就相识,我们是洪荒时代在太空互相寻找的星星,我们相爱已经十万年。……向过去的年少,微笑地告别吧!向光阴致意,一种致意;一种委婉的惜别;一种英雄的、不再回来的眷恋;一首快乐的挽歌。我们的爱情,和我们的生活一样顽强,生活充实了爱情,爱情考验了生活的坚贞。……(以上图文来自红星新闻APP)讲述▎黄永玉与张梅溪

年,黄永玉出生在湖南常德,半岁后随父母回凤凰老家。他的父亲是当地男子小学的校长,母亲是当地女子小学的校长。对他来说故乡不只是记忆,不只是人到他乡之后的刻骨留恋,而是一种艺术上的必不可少的想象,一种不断地能够提供创造力的源泉。

那时候,黄永玉家就开始在院子里打糍粑。这是凤凰的一个习俗,几乎每一个人家都会打糍粑、置办各种各样的年货,因为再过两天就是农历的新年了。这天,黄永玉的二弟黄永厚也从香港赶回来团圆,他们兄弟五个,老二和老四也都是画家,黄永玉排行老大。当年因为家境贫寒,12岁的黄永玉背着小包裹一个人坐船离开了家乡,在陈嘉庚先生办的集美学校读初中,慢慢接触到了更广阔的世界。念书念到中学,念了三年念到二年级,初中留了五次级。那个时候是抗战时期,集美学校是很大的一个学校,图书馆有六层楼,他基本上把图书馆的那些书从头到尾都翻了。图书馆中午关门常把他锁在里头,吃不成饭他索性就躺在过道的地毯上读起来。正是这些广泛的阅读让黄永玉终身受用不尽。14岁那年他已经是当时中国东南木刻协会的会员,并且开始发表作品,慢慢地小有名气。在离开集美学校后,十五六岁的黄永玉当过瓷场小工、战地服务团团员、学校教员、剧团见习美术队员,流浪在福建、江西等地靠绘画和木刻谋生,历尽了沧桑。

十八九岁时的黄永玉来到了江西一个小艺术馆里工作,在那里,他碰到了一个漂亮大方的广东姑娘张梅溪。姑娘的天真纯朴以及聪明伶俐深深地吸引了他。

张梅溪的父亲是一位很有钱的将军,她在家庭的熏陶下从小就酷爱艺术和文学。当时有好多人都在追求张梅溪,其中有一个在航空站工作的青年,人长得很潇洒,他知道梅溪很喜欢骑马,每次都要牵一匹马来邀请她出去到大树林里游玩。黄永玉心想这下麻烦了,自己连自行车都没有!但他没有放弃对女孩的追求。通过侧面打听,黄永玉了解到这个航空站工作的青年人品不怎么太好,爱表现、爱炫耀自己,梅溪倒有点反感了。为了打败竞争对手,赢得芳心,黄永玉选择定点吹奏小号,向姑娘展开了攻势。

每次意中人出现的时候。黄永玉都在楼上吹起小号,虽然吹的技术不怎么高,但是定点吹奏很奏效,终于打动了姑娘的芳心。

那时黄永玉的爱好在刻画方面,他一天到晚刻木刻。有一天他看中了一块木刻版,很想买,却发现兜里只有8毛线了,心里思量了很久。头发长了,在心爱的姑娘面前不免有些显得羞涩,因为那个时候不兴留长头发,他想理发,理发那就没有木板了,但放弃很好的梨木板又不甘心,真是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姑娘很快就明白了他的心思,爽快地说:“你去理发吧。”他直率地说:“理发,木板可就没有了。”“那我送你一块木板吧。”

后来,他就去理发店了。理完发,他心里还想着他的那块梨木板,想万一她不送怎么办?不送可就糟糕了。正当他愁眉苦脸之时,张梅溪早给他送来了一块他想要得到的木板,从那以后,他们成了一对令人羡慕的情侣。

他们俩相爱的事不久就传到了张梅溪的父亲耳里,将军将女儿狠狠地教训了一番,她的家人也没有一个人同意的,都很反对,他们苦口婆心地劝她不能跟一个流浪汉结婚。但此时张梅溪的心早已被丘比特的爱情神箭射中了。

黄永玉感到很沮丧,伤心地离开了张梅溪,只身一人来到了赣州。在那里,他很快找到了一份报馆的工作。有一天,正当他难过之时,忽然接到了她从赣州打来的电话,告诉他自己从家里跑出来了。黄永玉听了惊喜万分。她没有钱怎么跑出来的呢?原来,有一支由地下党组织的演剧队正在韶关演出,张梅溪以出去看戏为由从家里跑了出来。她把金链子拿出来卖了,然后坐了黄运车(一种运货的车子)来到了赣州。

黄永玉马上从朋友那借来了一辆自行车,骑快车直奔60公里外的赣州。离赣州还有10公里路,已是晚上10点多,天黑了,完全不能骑车了。他便找了个鸡毛店住了下来。店里没有被子,他只好用散的鸡毛盖在身上当被子。他太兴奋了,无法入睡,只觉得全身都在被跳蚤咬……第二天一大早,他把身上的鸡毛拍干净,然后再骑车赶路———去接自己的新娘。赶到赣州,她一见到头发上全是鸡毛的他,笑得差点流出了眼泪。

黄永玉对眼前的幸福不免有些担忧,试探地问她:“假如有一个人爱你,你怎么办?”她故意说:“要看是谁了。”黄永玉说:“那就是我了。”她回答:“好吧。”两人相约从此永不分离。黄永玉把她领到一个朋友开的旅馆里安置了下来。黄的一些文学界、艺术界的朋友都撮合道:“结婚吧,反正她不要回去了。”就这样,他们在那个小旅馆里举行了一个简单却很有意思的婚礼。

在《雅人乐话》一书中,黄永玉在他的《音乐外行札记》中有一段文字记录了他的这段爱情经历:“我年轻时节衣缩食,在福州仓前山百货店买了一把法国小号,逃难到哪里都带着。刻完了木刻就吹吹号,冀得自我士气鼓舞。那时,我刚刚熟悉第一个女朋友,远远地看到她走近,我就在楼上窗口吹号欢迎。女朋友的家人不许她跟我来往,说:‘你嫁给他,没饭吃的时侯,在街上讨饭,他吹号,你唱歌。’抗战最后的那几个月逃难,我把小号失落了。去年,我在九龙曾福琴行用了近万元重新买回一把。面对着我50年前的女朋友说:‘想听什么?’如今,嘴不行了,刚安装假牙,加上老迈的年龄。且没有按期练习,看起来要吹一首从头到尾的曲子不会是三两天的事了。”

患难中夫妻情深苦难在他们面前消失

年,黄永玉在上海参加中华全国木刻协会,从事木刻运动与创作活动。年夫妻俩来到香港,那时黄永玉在画坛上还没有名气,整天干着木刻———那是需要心和力交融的。而爱情的滋润使黄永玉勤奋耕耘,他的艺术灵感也随之奔涌而出,他的木刻画在香港渐渐有了名气,很多人争相购买。

年2月,黄永玉服从了表叔沈从文先生的劝告,与妻子张梅溪抱着7个月大的儿子从香港来到北京,在中心美术学院版画科任教。张梅溪是一位很有爱心的女人,她和先生一起悉心饲养了一大堆的动物。家里不仅有狗,还有猫头鹰、火鸡,甚至还有猴子、狗熊、小梅花鹿……当他们一家子带着这些动物一起住进美院宿舍的大杂院时,让许多人都感到非常意外,真不知道他们夫妻是怎样应付那些可想而知的麻烦的。住进了美院这个大杂院里,他们结束了长期的漂泊,至此似乎应该安定下来了。

这段日子里,黄永玉由于有夫人的悉心照料,生活的安定,他创作的木刻《春潮》、《阿诗玛》轰动了中国画坛。而后,他又开始学习国画,他喜欢上了梅与荷花,他笔下的荷花,在形态、色彩、风韵上独具一格,令人眼前—亮。对于黄永玉来说,没有什么比自由和创作更重要,然而这位自称湘西老刁民的黄永玉,他的特立独行、敢怒敢言、宁为玉碎、不求瓦全的倔强性格,没给他少惹麻烦。

搞“四清”的时候,因为黄永玉写了《罐斋杂技》一文,上纲到“恶毒攻击社会主义”的程度。其中印象最深的,如“拉磨的驴子:咱这种日行千里可也不易呀!”———当时被批判为讽刺“大跃进”,攻击“三面红旗”。后来,他白天半天挨批斗,晚上回到家,就半夜三更开始画画,妻子在一边替他把窗帘拉上。有时一画就是一通宵。一听到外面有响声,妻子马上要他将东西收起来,不敢再画了。

黄永玉的生命历程中,有一次名震全国是因为北京的一个黑画展。上世纪70年代装修北京饭店,周总理把李可染、李苦禅等当时一批所谓下放的画家都请回来做装修、配画工作。当时把黄永玉调到北京饭店去负责18层的整体设计。到快过年的时候,黄永玉和吴冠中、袁运甫、祝大年四个人到了重庆旅行、写生、设计,听人说“北京不得了了,北京现在批黑画了,有个人画了个猫头鹰,结果出大事了”。他不以为然地说:“画个猫头魔有什么了不起呢?我也画过。”大家也不知道就是在批他。后来,他自己跑去看展览,看看到底是幅什么画。一看,他的猫头鹰挂在中间,批得最大的一个就是他。很快,他被关进了“牛棚”。

在那些风雨飘摇的岁月里,和黄永玉患难与共相依相伴是他的家人。一家人被赶进一间狭小的房子,房子紧挨人家的墙,光线很差。张梅溪的身体本来就弱,加上这一打击就病倒了。黄永玉心急如焚,请医生治了也不见好,他灵机一动,在房子墙上画了一个两米多宽的大窗子,窗外是绚丽的花草,还有明亮的太阳,顿时满屋生辉。后来。黄永玉下放到农场劳动了三年,在这段时间里,妻子张梅溪一直默默地承受着一切外来的打击。

黄永玉在“牛棚”中曾经偷偷地写下长诗《老婆呀,不要哭》,来安慰妻子。在诗中,他大胆对她说“一百年不变”。

“文革”之后,拨乱反正,黄永玉有过一段顺利的日子,他当了美协副主席,还荣获了“意大利国家勋章”,名利滚滚而来。年,他携妻子又回到阔别了35年的香港,儿子黑蛮的出生地。

十万年爱情宣言嫁与老夫只一好

年,黄永玉给夫人张梅溪又写了一首情诗。诗中说:“我们相爱已经10万年。”他一本正经地对夫人说:“不是说人生百年结为一世夫妻吗?10万年也就是千世夫妻吧!”后来又在一幅画上题诗:“嫁与老夫只一好,凡有好画留下来。他年翻开箱底看,取为儿孙剪新鞋。打油诗一首,梅溪老伴一笑。”

而在张梅溪女士眼里,其夫君黄永玉又是什么呢?是一只“小黄牛”,一个“无愁河的浪荡汉子”。

在家里,黄永玉是位好父亲、好丈夫,梅溪是位好母亲、好妻子,黑蛮、黑妮是他们的好孩子。记者采访他时问:“你在北京、凤凰、香港、意大利都有家,你的家的概念是什么,到底哪个是你的家?”黄永玉说:“都是我的家。买房子本身可能有一种艺术创作的冲动,不一定都是一种无知的享受。儿女都让他们独立,自食其力,他们现在不需要我了。我的女儿在意大利也几十年了,从小到现在没有穿过高跟鞋,没有涂过口红,没有烫过头发,40多了。儿子嘛,本本分分也是一个画画的人,老老实实,从来不招是非,从小到现在没有骂过一次粗话。”

80高龄的黄永玉依然童心未泯,他热爱孩子,喜欢养狗,喜欢音乐,喜欢玩,喜欢一切新鲜的事物,像老顽童,金庸笔下的那个周伯通。假面具有时候买一个,还有假手枪,拿出来吓你一下。黄永玉对生活的积极乐观,对艺术的不懈追求,都是源于一种信念,他把自己比作跑马拉松的运动员,并非要跑第一,但是一定要跑到终点。

婚后半个多世纪,张梅溪默默地伴随着黄永玉,漂泊中有她的身影,成就中有她的祈福,患难中有她的分担。

以上来源:豆瓣

作品《林中小屋》为人熟知

张梅溪于年开始儿童文学写作,著有《在森林中》《好猎人》《绿色的回忆》等作品。

上世纪70年代末开始创作水墨和油画作品,在国内外各地写生作画,此后一直在北京、香港、意大利等各地从事绘画创作,并曾于香港大会堂展览馆、北京画院美术馆举办个人画展。

年2月,黄永玉张梅溪夫妇从香港返回北京定居。这段日子里,黄永玉由于有夫人的悉心照料,生活的安定,他创作的木刻《春潮》《阿诗玛》轰动了中国画坛。

黄永玉与张梅溪的女儿黄黑妮在为张梅溪的《林中小屋》作序中说,张梅溪根据家人在小兴安岭的经历,写出了《在森林中》《好猎人》《绿色的回忆》等作品,展现出上世纪五十年代东北小兴安岭的森林动物世界。

年,九久读书人和人民文学出版社再版了张梅溪女士写作的《林中小屋》。该书以童趣自然的小说格式写就,讲述了一个发生在大兴安岭的童年故事,生动再现城市孩子难以找寻的大兴安岭山野童趣,带领读者们走进森林动物世界。看似虚构但其实都是真实发生的。金花鼠、大黑熊与小鹿等动物角色,轮番登场。

该书配图由黄永玉先生亲自跨刀。序言为女儿黄黑妮写就。一家人的共同回忆,极其难得。

《林中小屋》序言

——黄黑妮

本书作者,我的妈妈张梅溪,人生得漂亮,喜欢穿好看的衣服,对人热情仗义。她上有三位姐姐,因她之后来了弟弟,便深得宠爱,因而也妄为,竟离家出逃,跑去与全家反对的异族穷小子黄永玉结婚。大半个世纪以来,她洗衣做饭,骑着自行车招呼好几家亲友。特别是非常时期,她一直坚信爸爸是好人。没有她,爸爸也绝不会到这个份儿上。

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小兴安岭中,人与动物的关系多为“我不防卫,你就把我吃了”。妈妈根据爸爸和哥哥的经历写下了《绿色的回忆》,其中《好猎人》由叔叔黄永厚插图。《在森林中》和《绿色的回忆》是爸爸给插的图。

这本小书的再版又把我带回童年。

我们家好比一艘载着动物的诺亚方舟,由妈妈把舵。跟妈妈一起过日子的不光是爸爸和后来添的我们俩,还分期、分段捎带着小猫大白、荷兰猪土彼得、麻鸭无事忙、小鸡玛瑙、金花鼠米米、喜鹊喳喳、猫黄老闷儿、猴伊沃、猫菲菲、变色龙克莱玛、狗基诺和绿毛龟六绒(为节省空间,仅举其中百分之五的名字)……据说,院子里还曾经住过两只小梅花鹿,好心的邻居给它们俩喂窝头,可是它们反刍不了……我还听说有只小黑熊,都从林子里带出来了,爸爸突然有事返回林中,小熊便托付别人代养,结果没留下……真是太遗憾了!

北京城里,我们那儿离天安门才三四公里的院子里一会儿养狼狗,一会儿饲火鸡,听起来好像很不应该,但其实好这口的不只是我们家。就拿我们儿时的伙伴谢羊他们家来说吧,他们还养山羊,不是一只而是一群!一有空,谢羊哥俩就牧着羊从东单路口出来,经长安街往城根去了。我上小学一年级,他已荣升四年级,和哥哥同班。谢羊的打扮与傍晚拾荒的差不离。不过千万别被外貌蒙蔽,他爸谢嘉升可是雕塑家,留苏的。他们在祖国的心脏北京城中心的小四合院里营造“市内桃源”,不仅养羊,还有洋味儿,孩子们摔打滚爬由着性子来,吃饭不用筷子而使刀叉,喝着自家产的羊奶,羡煞我们这帮门外看着的。

那天谢羊答应给条泥鳅,说话间便从自家园子鱼缸里砸出块里头有泥鳅的冰,寸把见方。我把冰块揣在棉猴的兜儿里,回家放进玻璃瓶一暖和,小泥鳅就顺势游出来了。

比起谢羊他们,我家实在算不得什么。妈妈掌握大方向,基本上未偏离主道。狗熊夭折小兴安岭之后,我家有一段日子就只养猫了。爸爸的朋友赵丰伯伯送了只猫过来,长毛,蓝眼,白色,名大白。困难时期,不干活的不能养。猫可不白吃粮食,当晚立功,逮了只耗子放在我们面前。

校尉营美术学院宿舍院子隔壁是解放军总后勤部,后勤部大门一直都敞着,两边站着解放军把守。食物最吃紧的那个冬天,卡车一辆接一辆地将冻着的整只黄羊啊,鱼啊,肉啊之类运进大门,就堆在大门口正中央往里十来米的地方,霍然一座珠穆朗玛……

我家大白吃得不多,像是在为家里节约。它晚上出去刷夜,回来倒头大睡。

一天中午,听到门外有猫在喵喵叫,妈妈一边说着“大白回来了”,一边赶紧打开门。大白等在门外,嘴里还叼着一条不短的冻带鱼。

妈妈做的红烧带鱼真香啊!

第二天大白要求出门,妈妈的激动尚未减弱,她跟大白轻声细语:“大白啊,你再去啊。”大白尾巴一摇,领旨离去。下午,门被嘭嘭敲响。外面站着一解放军,四个兜的,显然级别不高,急坏了的样子:“都说白猫是你们家的。你们快跟着我去把那猫叫回来。”

我们跟着解放军一溜小跑着到了后勤部大门口,愣在那里:大白已攀上顶峰,端坐在那山峰上,几位解放军拿着笤帚、拖把之类的,转着圈赶。可山高圈儿大,就是够不着。

“大白——大白——大白,快回家!”我们怕它挨笤帚,不能唤它下来。

似乎是见我们忙活得费劲,大白往后退几步,然后起跑,噌地跳回我们校尉营宿舍的屋顶。

困难时期一过,爸爸又忍不住从天津警犬学院弄了头被淘汰的小狼狗咕噜。后来,我们才知道警犬学校都不要它的原因。它砸破小梅家的洗衣陶盆之后,就跳到何叔叔的小炕桌旁,在刚出锅的窝头上,每个咬一口……趁我们不在,它挣脱链子往外狂奔。八岁的小绿紧跟其后,追到东单才把咕噜擒住。小绿后来就被北京体育队选上了

因为咕噜,“文革”时期的大字报上就有了“黄xx穿着拖鞋,牵着狼狗上课”。爸爸对此耿耿于怀,他很希望有一天能申辩:“我养过狼狗,穿过拖鞋,也上过课,但不是同一个时候干的。”

“文革”一到,什么都不让养,泥鳅被倒进下水沟,连猫毛也见不着了。那就学工农兵,备战备荒养鸡鸭。无事忙、黄黄和咕咕,它们三个一组,在院子里住着,还下蛋。可它们善叫,怎么教都不能在该安静的时候沉默。“十·一”国庆节前大检查,居委会加上积极分子们一配合,藏着养的鸡鸭立即受到法国大革命时期的国王待遇——砍头。

爸爸后来因画了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猫头鹰而遭批判,说他这是仇视“文化大革命”和社会主义。检查写来写去通不过,但还是得写。他在其中一篇里这么说:“虽然经过思想改造,我已认识到资产阶级思想必须彻底铲除,但有时仍然在心里作怪。比如明明不可以再养猫狗,‘文革’中还是忍不住偷偷养了只荷兰猪”。

荷兰猪名“土彼得”,是妈妈的广东老乡年送的。土彼得之名,来自“彼得和狼”。妈妈爸爸背地里一定商量着对付我们兄妹的方案。他们买了张78转的唱片《彼得和狼》,德国版。我们星期天吃完早饭,而他们又没忘记的话,大家就坐下听唱机了:一会儿音乐,一会儿德语,字字铿锵,跟锄地差不多。妈妈爸爸也不像是很懂的样子,但他们知道正在发生的情节,告诉我们鸭子被狼吞进肚子了……鸭子是彼得的。

土彼得闷头吃菜,从不出声,呼之则来,挥之则不去,非得等着让人挠两下后耳朵才甘心。妈妈有时嘴误,叫它“土八路”。

九十年代初的变色龙克莱玛,趴在画画的墙壁上,时绿时灰,眼睛咕噜咕噜转着,还吐舌头,连我都需要调整好情绪才不致起鸡皮疙瘩……妈妈的无奈可想而知。

其实,妈妈要是没和爸爸一起,自己是一定不会养什么动物的。她天生不是那类人。但过着过着就过到一块儿了,还有雅兴将动物们的故事一一道来。妈妈写故事,爸爸开夜车刻木刻印插图。“文革”前一切相对稳定,写书还有稿费。《绿色的回忆》出版后,妈妈回了趟广州老家看外婆,后来还用余钱在东单的委托商店“三羊”买了张铁架弹簧床。我们放学回家,他们两口子已经眯着眼躺在那上面,并招呼我们也上去一试:“轻轻的,不然弹簧会坏。”哥哥和我慢动作爬上去,跟他们一起挤着平躺在新床上。哥哥与我对视怪笑,不谋而合。待父母外出,即招小绿过来,三人在床上一通乱蹦之后,再举起枕头……

爸爸以前常说,妈妈是我们家学历最高的,师从文学系欧阳山,有华南文艺学院的毕业证书。可惜《绿色的回忆》出版不久,政治运动便一茬接一茬,全国人民都不同程度地人仰马翻了,哪里还能写书。

六十多年之后的突变令人费解,妈妈手中的笔仍是不停,但只专注于画。一画便是数百张,还在北京画院开了画展。而爸爸似乎是受妈妈传染,时不时地撂下画笔,趴在书桌上写起来。说不定有一天爸爸出书,妈妈也为他画个插图什么的?世界上真是没有不可能的事。

《绿色的回忆》的读者大多已荣升爷爷奶奶级。比如翻译家周克希先生。他竟然还珍藏着儿时阅读的《绿色的回忆》。后来,他将这本纸页已经发黄的小书送给了妈妈,并积极促成这本小书的再版。小书再生,爸爸欣然同意增添插图。被重新发掘的《绿色的回忆》穿上了新衣,也起了个新名字《林中小屋》。

张梅溪《林中小屋》节选欣赏:

早上起来,森林像给罩在笼子里似的令人透不过气来。林子里的雀鸟不知躲到哪儿去了。

远处,拖拉机闷声闷气地吼叫着,就像从棉被里面发出来的声音一样。

中午时候,阳光从密密层层的黑云里露出来一下子,又很快地缩回云层里去。

上下午班的时候,四面八方刮起了风,天气忽然凉起来,谁也没有准备,冷空气就带着风和雨点子来了。森林里一刮风,伐木工人就得停止工作,上森林去的伯伯叔叔们就得拼命往回跑,人在前面跑,雨点子就在后面追赶。

窗外变成灰蒙蒙的一片。风雨在森林边沿是特别猛烈的,巨大的树群被压弯了腰,森林后边原先看不见的地方,现出了一层又一层狂舞的树影。

森林在咆哮。

只半个钟头,风雨就过境了。人们拥挤在屋子里,大声说话,唱歌,抽烟,准备重新出发到林子里去工作。大量的热流跟着又从地板上蒸发上来。

不知谁说了一句:“把窗子全打开吧!”

窗子真的全给打开了。

这时候,森林完全变成一个新样子。

雨水冲洗过的森林,空气显得格外清爽,太阳出来了,满林子都是闪闪的光彩。

黄永玉其人

??黄永玉,笔名黄杏槟、黄牛、牛夫子。年7月9日出生在湖南省常德县(今常德市鼎城区),祖籍为湖南省的凤凰县城。土家族人。表叔为著名作家沈从文。

现为中央美术学院教授,曾任版画系主任。

黄永玉受过小学和不完整初级中学教育。因家境贫苦,12岁就外出谋生,流落到安徽、福建山区小瓷作坊做童工,后来辗转到上海、台湾和香港。14岁开始发表作品,以后一段时间主攻版画,其独具风格的版画作品饮誉国内外。16岁开始以绘声绘色画画及木刻谋生。

黄永玉擅长版画,主攻国画,其画构思奇特,造诣精深。

黄永玉自学美术,文学,为一代“鬼才”,他设计的猴票和酒鬼酒包装家喻户晓。有《永玉六记》《醉八仙》《吴世茫论坛》《老婆呀,不要哭》《这些忧郁的碎屑》《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太阳下的风景》《无愁河的浪荡汉子》等书。画过《阿诗玛》、生肖邮票《猴》和毛主席纪念堂山水画等。在澳大利亚、德国、意大利和中国内地、香港开过画展,其美术成就曾获意大利总司令奖。在海内外享誉甚高。

年,英国《泰晤士报》用了六个版面,作了专题报道了黄永玉的其人其画。??

延伸阅读黄永玉:唉,世界长大了,我也老了黄永玉:93岁,照样开跑车的鬼才老头黄永玉:失恋算什么呀,要懂得失恋后的诗意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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