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改编自你们都学过的一篇课文
纯属搞笑如有雷同请您忽略
撸镇的街道店铺,是和别处不同的:有很多为了养龟行业服务的店铺,柜里面卖龟饲料、水产药剂、养殖器材,有的还顺带做一些龟苗交易中介的事情。养殖户们,经常来街上,带一些新近孵化出来的龟苗,自发组成交易龟市――这是十多年前的事,现在已经普遍网络销售了,而他们依然喜欢聚在街边,谈谈龟的行情;一般旁边的店铺老板,都会向他们打打招呼,有时候谈点生意,做个中介或代理,便邀进店落座叹茶。但这些养殖户,多是跟风养点南石、火焰,大抵不了解太多的品种。只有穿新潮衣服的年轻仔,才从手机里了解到太多的信息,什么龟好养,什么龟能赚钱。
我从二十二岁起,便在镇口的咸鱼龟场里当伙计,老板说,我粗枝大叶,怕侍候不好哪些高档龟,就帮场里卖龟苗。那些买种苗的客户,虽然家里养着百万的龟,但为了几克体重差的龟苗纠结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仔细看龟缘盾有没有多甲,看龟爪子是不是都全,最好是自带电子秤,逐个称出克数,这才放心:在这严苛挑选下,总会剩下一些弱苗次品卖不出去。所以过了几天,老板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荐头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卖饲料器材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柜台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老板是一副凶脸孔,主顾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大黄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大黄是养殖户里唯一穿西装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黑黄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稀疏弯曲的胡茬子。穿的虽然是过时款式的西装,可是干干净净,袖口都磨的发白。他对人说话,总是声音低沉,叫人有些听不清的。因为他姓黄,别人便从兽药标签上的“板蓝根大黄散”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大黄。大黄一到店,所有闲聊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大黄,你最近晒得更黑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拿两包种龟粮,要一瓶土霉素。”便掏出一卷皱钞。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养死好几只龟了吧!”大黄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乱说……”“什么乱说?我前天亲眼见你埋了一筐死龟,还拿袖子抹眼泪呢。”大黄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龟死不能算养死……死龟!……搞养殖的事,死龟能叫养死吗?”接连便是拗口的话,什么“正常损耗”,什么“暴毙”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大黄原来也上过大学,但也没学会啥本事,做过几次小生意都失败了;于是愈过愈穷,年逾不惑也无所积蓄。幸而伺弄鱼虫动物有一手,前些年看到龟市红火,便在家里养养龟,换一碗饭吃。可惜他又有一样犟脾气,便是只知道养,不会卖。从苗养到亚成,又从亚成养成种龟下蛋,都很少卖出。又懒得加温,苗子比别人家的长的慢,个头小,分量轻。这样下去,找他买龟的人也没有了。大黄没有法,只好打点零工补贴点饲料费用。但他在我们店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拖欠;虽然间或没有现钱,暂时记在粉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还清,从粉板上拭去了大黄的名字。
大黄喝过两杯浓茶,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大黄,你当真会养龟么?”大黄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养几年龟,连五菱宏光也买不起呢?”大黄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精神享受、修身养性之类。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老板是决不责备的。而且老板见了大黄,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大黄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小伙计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会给龟治病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读过书,……我便考你一考:龟得了腐皮,怎样治的?”我想,讨饭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大黄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会治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常见病应该记着,将来做大神的时候,给龟友开药要用。”我暗想我和大神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养龟大神们有几个会治龟病?除了加温泡药就全靠天收;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是干养就可以么?”大黄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腐皮有四样疗法,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大黄刚用指甲蘸了茶水,想在茶台上写字,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多乎哉?不多也。”
有几回,邻镇的养殖户过来交流,也赶热闹,围住了大黄。他便给他们讲现在哪些龟观赏价值高,变异龟的基因等等。养龟佬们听完,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大黄刚从龟墟上买来的一盒金黄色的白化龟苗。大黄着了慌,伸开五指将盒子罩住,弯腰下去说道,“不多了,这样的品相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龟,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我全都留种养大!”于是这一群养龟佬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大黄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清明前的两三天,老板正在慢慢的结账,取下粉板,忽然说,“大黄长久没有来了。还欠九百块钱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喝酒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进了局子了。”掌柜说,“哦!”
“他仍旧龟越养越多。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养了两只陆龟,还在朋友圈里显摆。一级的东西,养得了吗?”
“后来怎么样?”
“怎么样?先被跨省办案抓去,后来是审,关了许久,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判的。”
“那他家里的龟呢?”
“查没的查没,余下的没人帮他管。”
“余下的龟还在吗?”
“许是都死光了?……谁晓得?许是托人低价卖了。”
老板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
中秋过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龟市进入冬歇期;我看龟价越发低迷,很多养殖户早早把苗进了温室,准备养大来年再卖。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顾客,我正刷手机看人家直播卖龟呢。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老板。”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站起来向外一望,那大黄便在柜台上斜靠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夹袄,这个天气还穿一双塑料人字拖;见了我,又说道,“拿两根瓦加热棒。”掌柜也伸出头去,一面说:“大黄么?你还欠九百块钱呢!”大黄很颓唐的挤出笑容答道,“这……下回还清罢。这一回是现钱,东西要好。”老板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大黄,现在龟市这么差,你还要养龟?”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丧气!”“丧气?你都因为养龟进了局子,还这么相信养龟发财?”大黄低声说道,“误会,误,会……”他的眼色,很像恳求掌柜,不要再提。
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来买加温器材的人,便和老板都笑了。我拿了商品,拎出去,递给大黄。他从破衣袋里摸出两张五十钱,放在我手里,见他手指上满是裂口,裹着胶布,许是常年换水洗刷,皮肤油脂都没有了。不一会,他收拾好东西,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从拐角推出一辆破自行车,吱吱扭扭的骑走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大黄。到了年关,老板取下粉板说,“大黄还欠九百块钱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大黄还欠九百块钱呢!”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
大约大黄的确不养龟了。
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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