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题集水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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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一套房子,他拥有了它很多年,从一个人住,到迎来另一位住客,再到两人一起带来一个全新的小生命,三个人,被这套房子见证着生命的过程。

房子的装修很简约,白色和棕色被大片的铺洒,是他和她都喜欢的风格。

除了书房。

他现在正坐在书房里,深蓝色的墙壁代表着理智、平静,也混杂着压抑。他看着从抽屉里拿出的这一张画稿,以专业的角度来说它实在很不怎么样,毕竟它的创作者在创作它的时候,并不曾接受过除了基础教育时美术课外的任何绘画学习。但它于他而言,却是一段记忆。

不可与外人道,疯狂,不能被理解,执迷不悟的少年记忆。

那时候多年轻啊,以至于会为一张随意搜索而来的图片沦陷,不可自拔。

那是一张方水母的图片。

少年人,总是倾心于一切激烈的、极端的世界。比如极度浓烈或沉郁的颜色,比如嘶吼癫狂或伶仃的音乐,如故作深沉或叛逆的个性,比如,剧毒致命的动物。

当在“全球最毒十大动物”之中看到它身形那一刻他就知道,有些东西到了,并且回不去了。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状态。那时候的他,厌学,厌人,厌世,孤守着一块不允许任何人染指的地盘去对抗包括自己在内的整个世界。有人嘲笑这是矫情,有人同情这是虑重,可他知道,不是这样的。他只是在寻找一样东西,而那一瞬间,他找到了。

他开始痴迷的通过一切渠道去搜索,书本里,笔记里,桌面上,房间的墙上,密密麻麻都是和毒水母有关的照片和画。

透明,浪漫,神秘,美丽而危险,轻盈而诡谲。

周围人都感到了恐怖,父母甚至带他去看过医生,而他却依旧像中了毒瘾一样疯狂的迷恋。但他仅仅是痴迷于那样的形态,没有深入研究过任何水母,包括让他沉醉的方水母。就像古往今来照耀在千年诗词中的月亮,文人们并不愿知晓它的表面是多么的坑坑洼洼——

如果美丽被追根究底,那就失去了最致命的魅力。

在断断续续请了近一年的假,医院—吃药—医院的过程之后,他的水母陪他结束了短暂而漫长的高中生活。越临近结束,他表现得越像一个“正常”的十八岁少年,让父母都放下了心。

高考结束后一周,所有大大小小宴会后,他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整整一天,他用自动铅笔画了一百多张画。各种各样的水母,有毒的,无毒的,方水母和僧帽水母尤其多。他像不知冷暖渴饥,机械而不麻木的对着照片模仿着。直至夜幕,他在枕头底下藏好了一封信,对父母说要去哥们家玩一晚上便背包出了门。

他坐着最后一班公交车,来到了这座城市最远的一个免费海滩。

也许每个人都有过很多不切实际的念想,有过很多的激情和冲动,可是有的人把自己包装得圆滑世故,从外而内,对外人,和对自己。从此变成一颗坚硬的小石子,极其平凡,却无坚不摧,再也找不到柔软,然后对所有人说这是为了适应这个世界,这是“正常”。

他做不到,起码现在不能。他的内在还太柔软,在所有不为人知的无数次噩梦乍醒和虚实不分后,在“正常”的哭哭笑笑表皮下,他累了。

他很清楚,该是做一个选择了。选择梦里的真实,还是现实的虚幻。所以他一直坐在沙滩上,从鼎沸喧闹坐到人声寥寥,最终归于空寂静默。

“该走了。”他对自己说。

带着从包里拿出的这厚厚的一叠纸,他站起身迈出了步子。浪花舔舐着他的脚踝,一步步走向海的尽头,一路走,没有茫然,没有烦恼,没有可怕的幻象。

只有如这大海一般浑浊的平静。

当海水已经淹没他的腰线,凉爽的海水浸入他的皮肤,他开始一边走,一边将手中的纸张轻轻放在海上。没有回头,也没有去看身后的纸张是沉没还是漂浮,只是向前走着,放着,直至海水没过他的唇,他才将高举着的,拿着最后一张纸的手轻轻放下。

一个小浪打过来,一个踉跄,吞没他的鼻和眼。他干脆地潜了下去,向更深的地方游。以海面为界,像是两个世界。

午夜的海下黑暗而寂静,他睁着眼,却看不见月光,只有海水冲刷过眼膜的涩痛,和听不真切的潮水地拍打和抽离。

多么安静啊。

在无差别的黑暗之中,他看到陪伴了他这多年的水母一个又一个的向他涌来。长长的、柔软的、灵活的触手缠上了他的身体。

他觉得舒服极了,就像回归了生命最原始无垢的样子,回到了灵魂的归宿。

“真好。”

他这么想着。

“带你们回到了海洋,你们高兴吗?”

“我很高兴啊。”

忽然间他笑了,放松了身体,任由海水的浮力将他翻卷。或许最后会因为求生意识而挣扎回去,或许会被这大海所接纳,也或许会在直抵灵魂的剧痛中永远沉睡在这温柔包容一切,却又孤独的海底,与它们永远为伴。他不去想,即使无论如何他的样子都会很难看。

剧毒水母的毒性足以毒死一头成年象,也足以让数十人葬身大海,他也不去想。

让他的最爱来替他做出选择。

而他,就在这无声而纯粹的领域里,陪它们最后一段时光。

他感受到灯水母为他指引着归去的方向,方水母麻痹着他的身体和神智,牵着他向更远的前方,长相奇特的荷包蛋水母和其他形形色色的他熟知的和不知的水母逡巡着他身边的每一寸海水,为他保驾护航。

不断深入吧。

直到海水永远清澈的地方。

当他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离最初不远的海岸上。愣了愣神,然后痴傻地举起手来狠狠拍了两下脸颊,确定真的有痛感之后扭过头寻找,连滚带爬的回到视线之内的背包旁边。

他不知道只是手在颤,还是全身都在颤。把背包里仅剩的最后一张画拿出来的时候,发现上面的图是抖动的。他痴痴傻傻呆呆愣愣地看着,安安静静不言不语地看着,那白纸的边缘被洇出水渍变得柔软。

在微弱的不知从何处来的光线下,极近地看,在抖动之中那个在几年前让他一见钟情的澳大利亚方水母像是活了过来。它没有游走,只是向着海洋,在他眼前伸展着它脱框的触手。沉默繾绻,毫无危险,静静与他相对。

“哈……哈哈……”

他紧紧盯着它,从喉咙深处逼出几声嘶哑的笑意,像是突然间从漫长沉眠中苏醒,笑声越来越放肆,越来越嘹亮,越来越挣脱了桎梏,畅快淋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不可遏,以至于猛然向后倒在了沙滩上。他看着没有星也没有云,只有一轮孤月的天空,笑,一直笑,笑到胸膛震颤,笑到流下泪来,笑到破碎的呜咽渐渐反客为主。

他说:“谢谢。”

没有人能回应他,只有海浪一遍遍地拍打又退去,仿佛那些海里的,现在手里的水母与他最后的诀别与絮语。

长夜末央,而他的选择已经做好了。

他看着这张被过了塑的纸,三十年了,从他死而复生到上大学再到踏入社会摸爬滚打,已经三十年了。三十年能够改变太多东西。他走过很多地方,看到过很多真实的水母,看到了很多水母以外美好的事物,也邂逅了很多人,最终选择在这个城市安定。

而他从大学开始报班学习绘画,画画越来越好,他将他遇到的美丽都用笔记录了下来。

但再也没画过水母。

只有这张画工糟糕的作品一直陪着他。

“老爸你快来看!开始啦!!”

从客厅传来上大学的儿子兴奋地叫喊声,他将手中的东西重新放回抽屉,笑着起身大声回应:

“来了来了!马上来!咱们现在多少金牌了?”

随手拉上书房的门,他投身回与他相伴剩余人生的女人含笑地指责,和他们结晶的年轻男人地怪叫讨饶之中去。

他有一套房子,他拥有了它很多年,从一个人住,到迎来另一位住客,再到两人一起带来一个全新的小生命,三个人,被这套房子见证着生命的过程。

只有那个书房,那张画,记录着他最英勇无畏,也最隐秘的少年时光。

很多事情,一朝生,一朝灭,便能决定一生。

就让它们都活在记忆之中吧。

一些写在末尾的话

《水母》是我四年前写的故事,也是我写的第一个小短篇。

和文字打交道了这么多年,在学习与工作之外,写过的文字也有千千万,虽然朋友看了我上周写的新故事后说我的文笔进步了,但这篇《水母》,仍然是我最喜欢的一篇。

因为这是我埋了最多暗喻的一个故事,是我的少年时光。

上个月有一个晚上,我突然非常想坐凌晨的绿皮火车,也想去听海,于是临时起意,就坐近23点出发的火车,从北京出发到秦皇岛,第二天一早七点的火车再回来。

当我坐在黑暗而寂静的南戴河海滩上时,什么都没有想,听着海浪的声音坐了两个小时,好像终于逃离了这个世界,没有责任,没有牵绊,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我——只是我。

到凌晨四点多的时候,我站起身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海里,让海浪舔舐着我的小腿,我就这么面朝着海站着,直到天光破晓。我低头看着来而复去的浪,看着浑浊的海水,突然就想到了《水母》,随即脑中出现的一句话,竟差点让我落下泪来——

“我的水母,不会在这样的海里。”

等到太阳出乎意料在我左侧出现时,那日多云的秦皇岛并没有让我看到日出的壮丽,反而,我看到了一个即使已经升空,也在云雾中挣扎的明灭圆光。我直视着它,巨大的空虚与悲哀捕获了我,以至于我还未看到它挣脱出桎梏,就匆匆打了车回到了火车站。

我的水母不会在南戴河的海里,也不会在任何的海里,它或许已经死了,死在了我永远无法抵达的海域——

毕竟,那个一腔孤勇的少年,早已经不见了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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