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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蒿在中国是一个符号性植物，大家都认识艾，都知道端午节在门或窗户上插艾的习俗。有过南方乡土生活经验的人，尤其喜欢艾叶和糯米制作的青团，客家人叫艾米馃。艾米馃用来祭祖，当然也是孩子们喜欢的食物，它有艾的青香与糯米的糯香，与南方岁月的交融。

在清明之前的寒食节里，最好吃的也是艾米馃。赣南的客乡，几乎家家户户都做青团，我喜欢那种没有馅料呈窝头形状的艾米馃，当然加了腊肉之类馅料的也好吃。因为寒食节不能动烟火，这一天都吃冷食，内心对此比较郁闷。现在回味过去，大约也不完全算怀旧，但凡祭祖的供品，制作工艺都极考究，想的是童年那些亲近自然的味道。

春天，大地复苏，终结一个冬天的枯黄，曾被冷冻到沉闷的旷野绿草茵茵，阳光明亮，河流的波浪闪闪发光。桃花开的地方，已经有蜂蝶飞舞。白墙黑瓦的南方，许多的习俗却是源于中原。如今的中原以及我童年时期的中原，那都是别人的家乡。

赣南有一种神篮，竹篾编制，圆形，上有竹篾编制的盖以及竹片制作的提梁。它只用来盛装供品祭祖和去先人墓园祭拜。大人们提着神篮，儿童跟随在后。神篮的容量很大，能装整鹅整鸡，还有大块的猪肉，这些东西只能返家再加工食用，或许只有艾米馃可以在旷野享用。

湖北习俗也相差不多，但以水果为供品的多，去扫墓叫插青。近几年，神农架为森林防火已经禁止燃放鞭炮和烧香，多摆放和悬挂纸花。银色、金色和红色的纸花成束成串，都在乡村超市买来，也没有人自己折制。

人的一代代承传，寒食节的传统存在２６００年了，城市和乡村都在快速简约性地淡化传统习俗，或者还有行动，却减省了做艾米馃这类的过程。我想，在春天里，红举的山桃花都开花了，我也来做一次艾米馃吧。

我平时也吃艾，方法是挖取艾根，洗净晒干，切成寸段用以煲汤，煲鸡汤牛肉汤不等，属于广东式去湿的食养方法。为什么没有做艾米馃呢？东莞最具盛名的花园粥城创始人黎平先生来神农架，盛赞红举的艾四季都有嫩叶，可以做艾食。有这么好的资源，也想到神农架的美食食谱里面，为什么没有艾米馃。以至乡村的儿童，他们将来以什么回忆儿时的乡村味道？我看他们现在当零食吃的都是面包和辣条之类。

大凡都市的人来神农架，都如踏青。也都去神农坛上一柱香，祭奠先祖神农氏。在那里如果能吃上艾米馃，形式和味道都有了，人在精神上可能感觉充足。有时候，感受上的生活与精神的交互，常有空落感，这也是愈渐空壳化的传统所致。如今，能让我怀想的吃的节日，春节都快退居其后了，只有圣诞节的平安夜，在京都与朋友们的醉生梦死，狂吃滥饮，成为不能忘怀的岁月。

可是，我独自在森林，满眼的树林与蒿草，村人依然使用农历，问最近采茶是哪一天？他们大约这么回答：最近采茶那天是五月初八。好吧，我活在了农历中，弥漫着艾蒿青香味道的农历，森林的叶子映照金黄色泽的农历，青郁与嫩绿欲滴濡染的农历，以及白雪皑皑明月如霜的农历。

庚子年闰四月，也就是当下的年，端午推迟到气候的夏天了。很奇怪，早晨起来就想着钓鱼，为什么要钓鱼，我也不明白。待我去取钓竿的时候，忽然想到不对，端午不应该钓鱼，端午节应该是喂鱼节，人们包的粽子原意是喂鱼的。现在人吃粽子，也不把粽子投入水中喂鱼，已经脱离粽子的原意。

我去取了艾蒿的嫩叶，洗净，用铰肉机铰碎，与糯米粉和匀，做成糯米艾粑，放到电饼铛烤熟，又从冰柜取出鼎泰丰粽子煮热，刚好是早中餐。九、十点钟的时候吃饭，是早餐也是中餐，我没有什么很确定的吃饭规律，端午节工人放了假，村里人在端午节不干活，亲人团聚或走人家。艾粑和粽子都吃罢，我去玫瑰园转了一圈，然后回来看书。

阳光明媚的日子，坐在窗前看书，似乎看不进去，想着去户外。历史沉积的记忆十分坚固，怎么端午节一定想着水边，根本不想爬山，只有重阳节，不思水，专门登山。我要去寻找一个湖，在水边搭座茅棚，垂钓和游泳，这个地方我已经看好了平渡河水库。

这个端午节稀里糊涂地过了，因为端午节放假，割艾的工作提前一天做了，院子的光伏板下面，摊晾着巨量的高山野艾，它是我做艾露的原料，这是一笔财富呢，围着艾蒿转了一圈，心中涌起一股充实感。粽子已经普及到东亚和东南亚水稻文化圈，艾文化似乎没有那么大的流布，我又有点的失落。

我自年游历蕲州，在那里前后住了一个月的时间，写了《雨湖》和《顾景星：结茅为庐著大书》，本意是去写东长街的，我数次步量过东长街，恰好二千步。这么长的一条街，出了分布中外的博士和教授百余人，俗称博士街。东长街的写作因故中断，但是蕲州的文化与物产有了相当的了解，并也写了《道地艾叶》，也就是写蕲艾。

感谢当年蕲艾给我的启发，因为写作蕲艾查阅了许多资料，对艾有了初步的了解，随着后来制作艾露，我对艾的资料搜集更多。很服气蕲州人对艾的诸多细节的研究与表达。那一次，还采访到一个吹哨捕蛇和养殖绿毛龟的人，因为没到蛇出洞的季节，所以没有亲眼看他如何吹口哨引蛇，但看了他从阁楼拿下来的养在木盆中的绿毛龟。说得有点远，关于端午，我知道它是一个美食与艾的节日，美食即吃香粽，艾却是在端午节来收割。

赞赏之情谊，大德存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