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middot有奖连载白杨

——上期回顾:

“行。”小诚拧开门锁,刚要走,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两下。

摸出来一看,“下午开会,军装在家,门口衣架上挂着。”

发信人言简意赅,这口气乍一听,像使唤自己小媳妇似的。小诚咒骂,骂完没辙,只能认命掏出车钥匙折回去。

宁小诚去沈斯亮家拿了他军装,大中午顶着太阳又送到他单位门口。

沈斯亮从办公大楼里出来,领带别在衬衫里,袖子卷着,叼着烟,接了衣服一句话不说转头就走。

“哎哎。”身后宁小诚在车里叫他,“我一天日理万机好赖大老远去你家给取一趟,你就打个出租车还得跟人家师傅留个话儿吧。”

不领情不道谢的。

小诚比沈斯亮大几岁,沈斯亮是小孩脾气,他总得拉下面子来缓和关系。

沈斯亮衣服搭在肩膀上,吊儿郎当回头,倾身,“你日理万机?你一天日理万机忙着给人家牵线当红娘哪?一大老爷们儿天天干保媒拉纤的活儿,妇联没让你去当个官儿真屈才!”

宁小诚坐在车里笑,笑够了就下车搭着他肩膀,掏心掏肺,“我把霍皙介绍给宋方淮的时候也没想到两人真看对眼儿了。”

“滚!”沈斯亮拧着眉,一只手烦躁地松了松领扣儿。

自己的媳妇自己追,跟别人掺不掺和没关系,要是两人有情,别管旁人怎么捣乱,要是没情,就算十个八个的帮你撮合都没用。

沈斯亮也不是真因为宁小诚牵的这条红线窝火,最近事儿多,工作生活应接不暇,女朋友被别人撬走,今天又接到消息说他最好的大学同学在南京去世了,他心里堵。

两个人靠在小诚车上,趁短暂午休时间低声交谈。

“小伟走了。”

在小诚意料之中,“什么时候?”

“上周,晚上南京几个同学送他父母回来,说他临走留了几句话给我。”沈斯亮无意识摩挲着手里的军装,心里万般惆怅,“好端端的,人说没就没了。”

前些年还一块上学一块聚会的人,与自己同龄,医院太平间里,对谁都是个打击。

还能怎么劝?

小诚感伤,郑重地搭了搭沈斯亮肩膀,“还是管好自己吧,老了,兴许还能比别人多活两年。你下午什么事儿,要衣服要得这么着急。”

沈斯亮扒了扒头发,“来了几个专家做交流委培会。”

沈斯亮单位分管外事,信息保密是重中之重,他不能多言,小诚也知分寸。

“那你赶紧回吧。”这地方扎眼,不能多留,宁小诚欲走,“我走了,有事你给我打电话。”

前几天恨得牙痒痒,真走了,沈斯亮还是很关心他,“你最近忙什么呢?”

“没忙什么。”宁小诚纳闷他怎么这么问,“我一天你还不知道,游手好闲呗,就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这话说得确实没错,宁小诚这人除了对自己的事儿不上心,什么热闹都爱看一看,管一管。

比如,前几天他就顺手帮了蒋晓鲁一把。

也是巧合,那天有个高级培训班聚会,都是同行里混出点名头的人,聚在一起吃饭聊天,有人提出一个公路建设项目,席间聊了两句。

“建华那个项目临着高速,工程大,你看准了往里投说不好真能有收益,前几天有人托我帮着找名头放进去,都是各大信托拉生意的,我就答应了一个。”

宁小诚一瞬间,鬼使神差也不知道怎么就想起蒋晓鲁了。他弹了弹烟灰,问:“你答应那人是哪家的?”

对方很惊奇,没想到宁小诚一个清心寡欲似的人也对这个感兴趣,“韦达,他们一个业务经理的,上海老板,一次放了六百多万,我也不愿意,人求人托到我这儿了。怎么,你也想试试水?”

还真问着了,宁小诚叼着烟头,“我也是瞎问,叫什么啊,我跟他们老板还有点交情,万一熟人呢。”

对方哟了一声,思索起来,“叫什么还真想不起来了,挺年轻,姓许。”

小诚点点头,没再问。

聚会结束以后没几天,韦达老何约他一起打球,无意间想起,宁小诚拎着球杆就多了句嘴:“你们那儿是不是有个业务经理叫许彬?”

老何一听,把杆交给身后的球童,快步跟上去,“是,怎么了?”

宁小诚换杆,瞄准球洞,眼神专注,“办事儿不太讲究,你们信托公司把业务委托给非金融机构放高利贷,然后自己收利息,什么好处都让他得着了。”

球精准入洞,宁小诚回头,“别给你惹上什么麻烦。”

老何是个人精,这要是还听不出什么意思就白混了,不管是宁小诚跟许彬的私人恩怨也好,还是他真是为了自己给提了个醒也罢,总之回去以后,就马上让老周撤了许彬的业务,重新把工作交接给了蒋晓鲁。

结果风头正盛,遇上证监会严查行业内违规操作现象,派人下来一家一家查,许彬之前在老东家就有不良操作记录,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被写检举信揭发,直接就被带走调查了。

被带走那天,韦达三部的人全都探头出来看。

蒋晓鲁是个好凑热闹的,趴在玻璃上,看着许彬收拾桌子,心里直鼓掌。

他脚上的皮鞋和西装全都是这个月新买的,蒋晓鲁个跟钱亲的祖宗,每次看见他心里都在不甘地咆哮,你这些东西本来都是我的!我的!

可是看他被带走,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儿。她趴在玻璃上,一直看到许彬身影消失不见,站在窗外的老周用手指敲了敲玻璃提醒她,蒋晓鲁吓了一跳,赶紧拉好百叶窗回去干活。

这件事蒋晓鲁高兴了好几天,全当老天开眼看不过去,在暗中帮了她一把。可高兴劲儿过了,紧接着又是一个晴天霹雳。

她下班回家,小区门前聚集了几十个人,全都围着戴红袖箍的居委会大妈。蒋晓鲁停好车,以为是社区组织的什么业主大会,她一个租户,也没在意。

刚拎包下来,居委会赵大妈笑吟吟地走过来了,“你是这栋楼三单元的租户吧?”

“对。”蒋晓鲁茫然,“您有事儿吗?”

大妈喜上眉梢,“正好,找时间赶紧通知房东,咱们这片要拆迁了,下周动工,开发商要跟住户谈协议呢!”

这房子早在租给蒋晓鲁的时候房东就说得很明白,闲着也是闲着,迟早要拆迁,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突然。

“行,我知道了,一会儿回去我就联系房东。”

楼下邻居还说呢:“晓鲁啊,真是糟蹋了你上回给我家刷那么好的漆,没想到咱们这儿这么快就拆迁了。”

客套话,嘴上这么说,实则心里高兴着呢,在这儿住了这么多年,谁不想换上一套宽敞明亮的大房子。

一群老住户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远处有几个人喊道:“赵主任,您那边怎么样了?”

蒋晓鲁闻声望去,喊话的是个女人,白色文件被她卷成一个卷儿攥在手里,背着手,颇有些领导架势,看着岁数也不大。

赵大妈一挥手,十分响应,“小宋啊!都完成了,我们这边几栋楼的都通知到了。”

“那就好。”女人一脸严肃,官腔十足,“那我们接下来就要积极配合组织拆迁活动了,这也是政府城建的重点工程之一,为了给我们营造一个更好的居住环境,有什么困难也可以随时来和我们拆迁办反映,开发商呢,也会尽自己的最大努力让各位满意。”

宋芃微笑着说道:“至于一些外来租户——”她眼睛瞥向蒋晓鲁,“也请多多配合,房租问题及时和房东协商,不要因为这个给拆迁工作添麻烦。”

各楼各户解散。

宋芃几步上前,热络地走向蒋晓鲁,像变了个人似的亲昵:“晓鲁,你怎么住在这儿呀!”好像是说,你怎么能住在这儿呢。

蒋晓鲁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儿方便,离公司还近,哪儿不一样住。”

“这可真巧。”宋芃拉着她的手,“正好这次拆迁是我负责和开发商对接,我跟你说,这次是个大工程,不仅这边房子要拆,还有咱家楼后那一排老楼也要拆。现在想想还挺舍不得,以前咱们小时候放了学没地方去,总往那排平房里钻着捉迷藏……”说着说着,宋芃脸上的笑渐渐敛了,神色发僵。

可蒋晓鲁微笑得真诚,仿佛压根没听见似的,“可不是,说拆就拆了。其实拆了也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她抽出自己被宋芃握着的手,“芃芃姐,你先忙着,我得上楼联系房东了。”

宋芃不太自在,“哎,那你赶紧走吧,咱们改天聊。”

宋芃别看是个女孩,可有一把蛮力气,攥着蒋晓鲁的时候手上不自觉就会给人捏出个红印子来。

蒋晓鲁背对着宋芃,轻轻揉着手,眉眼间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揉着揉着,她忽然没头没脑想起了宁小诚,他拉着自己,在大街上走。

手掌干燥温厚,没有湿腻腻的汗珠,就那么牵着她,实实在在地牵着她,像是怕她走丢了。

上了楼,开门,钥匙怎么也开不开,回头一看门牌号,蒋晓鲁猛啐自己。

呸!还发春呢!都走错楼层啦!

娇阳今天的航班是从成都飞首都,有一天休息时间,宋芃殷勤去接,两个人在路上还不忘交流最近的生活心得。

“我昨天下午跟着开发商去谈拆迁,你猜我碰见谁了?”她握着方向盘,不掩脸上的幸灾乐祸,“蒋晓鲁你还记得吗?郑昕她姐。”

娇阳正在低头玩手机,忽然抬起头来,表现出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她怎么了?”

“她就住那儿!是租的房子。”宋芃笑着摇摇头,“那地方一个月也就三千块钱,楼道都烂得不像样,怎么说也算个白领,真让人想不到。哎,郑昕那事儿怎么样了?”

娇阳把手机放回包里,冲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发型和耳环,“还算顺利吧,前几天来我们总部面试了,经理和几个乘务长都挺满意的,她说回去问问家里,家里要是同意就能签合同了。”

合上镜子,娇阳问道:“我这几天忙,没时间问,你最近追那人还有什么进展吗?”

“你说小诚?”宋芃开着车,没了笑容,“没进展,感觉我俩就是两个层面的,没什么交集,不管我怎么使劲,就是挨不上。”

说到这儿,宋芃忽然灵机一动,“哎,反正你晚上也去我家吃饭,正好家里保姆让我捎点里脊回去,咱俩一起去超市?”

娇阳懒怠,“肉哪儿买不着啊,干吗非得去超市?我站了一天,累都累死了。”

“去吧去吧!”宋芃很积极,“我家不远就有一个。”

娇阳一想,去宋芃家里也不能空手,正好和她一起去再买点水果,就答应了。

每周五这个时间,段瑞下了班也有去超市的习惯,买点家里要用的要吃的,她正在推着小车挑呢,就听身后一声洪亮亲切的“段姨”。

段瑞回头,先是惊讶,随即露出微笑,“芃芃啊,来买东西?”

宋芃挽着娇阳的手,乖巧点头,“买点菜,晚上回去吃饭用。”

“段姨,这是我好朋友娇阳。”

“阿姨您好。”

段瑞很有涵养地把手推车往边上挪了挪,笑着颔首,“小姑娘长得真好,你们姐俩挑吧,阿姨先走了,有空来家里玩儿。”

“阿姨,您一会儿怎么回去啊?要不咱们一块,我正好送您。”宋芃心里打鼓,刻意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一些。

“不用不用。”段瑞连忙拒绝,“小诚在外面等我呢,他懒,不爱进来,一会儿他送我。”

宋芃心里狂喜,暗中掐了娇阳一把,“那行,阿姨您忙。”

待段瑞推车走远了,宋芃迅速拽着娇阳快步上前,“快点快点,赶在她之前结账,一会儿一起去地下停车场。”

娇阳小跑,用手扶住肩上的挎包,微喘,“合着你今天带我来就为了跟人家妈妈偶遇啊?”

宋芃难得局促起来,“好娇阳,机会难得嘛。”

娇阳虽然面露不高兴,实则心里也充满了好奇,于是和宋芃嗔怪道:“那下不为例。”

宋芃连连答应:“嗯嗯。”

两个人一路小心翼翼跟着段瑞,等在超市出口,见段瑞在收银台结好账,装作不经意地跟在她身后。

宁小诚百无聊赖地等着,见段瑞从旋转门出来,他开门下车,去帮老太太拎东西。

正好与宋芃、娇阳撞上。

如此巧合,段瑞也笑起来,“刚才在超市里就碰见了,还真是缘分。”

宋芃腼腆起来,“小诚哥,真是好久没见了。”

宁小诚十分温润从容,“上次老爷子过生日说你去家里看他,一直没时间谢你。”

“说什么谢呀,都是应该的。”宋芃十分体贴,“小诚哥,你今天不忙啊。”

“没什么事儿,拉着老太太一起来买点东西。”出于客气,小诚随口一问,“你们去哪儿?我送你们。”

“不用不用。”宋芃赶紧拒绝,追人也讲究个分寸,“车就在前面。”

娇阳站在一旁始终优雅微笑,以前见了别人,宋芃第一反应就是拉着她介绍,现在碰上自己心仪的男人,倒是护食得很。

她微微用手肘碰了碰宋芃,故作玩笑:“芃芃,也不给我介绍介绍。”

宋芃脸上一热,像是心思被戳穿,便道:“小诚哥,这是我朋友,娇阳。”

“你好。”小诚跟娇阳点点头,并没有握手的意思。

娇阳得体地回礼:“你好。”

娇阳这行职业病,常年与头等舱客户接触,已经有了一套自己看男人的标准。

身材要先看腰和腿,代表男人的自律。穿戴要先看皮鞋和手表,这两样是男人的脸面。看人要看他对女士和家人的态度,这是男人的品性。

偏偏小诚又是个很讲究生活的人,今天他穿了件Ferragamo浅灰色衬衫,黑色西裤,腰带是很低调的银扣dunhill。

人立在那里,窄腰长腿,清贵又挺拔。

做女人要矜持,他既然没有伸手,娇阳也绝不主动。

停车场不是个聊天的地方,打个招呼就算了。娇阳和宋芃一起往停车位走,宋芃还频频回头。

“我今天应该换身衣服再出来,上午在单位把裤子都坐皱了,哎,你说他妈妈对我印象是不是还行?我刚才表现得怎么样?”

娇阳踩着高跟鞋自顾自深思,丝毫没注意宋芃,宋芃奇怪,“哎?”

“啊!”娇阳回神,绽出一个微笑,“挺好的啊。”她搂住宋芃肩膀,故作亲昵,“我们芃芃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嫁给谁不是绰绰有余。”

回家的路上,段瑞也和宁小诚聊起这件事:“平常看着宋芃还觉得不错,今天跟旁人一比,还真给比下去了。”

段瑞暗指娇阳,宁小诚笑一笑,搭着方向盘没说话。

段女士也是个很精明的人,能在一个地方连续偶遇两次,就肯定不是真偶遇这么简单。

“小姑娘嘛,爱动动脑子耍点小心机,无伤大雅。”段瑞沉吟,“其实我看那个空姐不错,起码待人接物很得体。”

“妈。”小诚把车拐了个弯儿,看着后视镜,“也就您拿您儿子当个宝贝,别人谁待见啊,别总在大街上看见个姑娘就动脑筋,好歹也是个人民公仆,您这岁数没事儿跳跳广场舞跟同事出去旅旅游,跟我操半辈子心了,还没够?”

到家门口,他掀开后备厢把老太太去超市买的东西一兜一兜拎下来,“您晚上跟我爸吃吧,我不上楼了。”

段瑞失望,“妈说的话你不爱听了?不爱听我就不说了,饭该吃还得吃。”

宁小诚失笑,环着母亲肩膀,“您想哪儿去了,我晚上和斯亮他们说好了。”

“去吧去吧。”段瑞蹒跚走进家门,嘴里嘀咕,“正经事一件不干,养你有什么用。”

小诚上了车,挂了挡,琢磨琢磨,也不禁思考起来。

结婚成家这事儿,还真得上上心了。

段瑞前年做完手术,虽说身体一直很硬朗,但老太太岁数越大越容易心事重,过段日子她就退休了,别回头真憋出什么病来。

另一个,平常自己一个人,也有点孤单,回了家黑灯瞎火,冷被窝冷枕头,男子汉也需要关怀哪。

同一时间——蒋晓鲁今天也开着她那辆红色四轮子搬回家了。

四五个箱子摞成摞,三个背包两盆花,外加一只绿毛龟就是她全部家当。她像个勤劳朴实的工人扛着爬了几次楼,瘫在门口气喘吁吁。

杜蕙心带着郑昕给她一件一件往屋里拎,絮絮叨叨,“早就说不让你搬不让你搬,非得逞能自己出去住,怎么着,还不是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蒋晓鲁拧开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喝了,“不用你给我收拾,那些东西回头我还得搬,就放几天,找着房子我就走。”

蒋晓鲁原来那屋最近被改成了衣帽间,要想收拾收拾住人,得先买一张大床,这几天只能让她跟郑昕凑合在一起。

郑昕还不太高兴,“我睡觉轻,她爱熬夜,怎么往一块睡啊。”

杜蕙心拉着小女儿,“你凑合凑合,这几天她那床就给送来了。”

几个箱子一一打开,全都是蒋晓鲁的衣服。郑昕“哇”的一声,随手拎了几件在镜子前比画。

“妈,我穿这个好不好看?”

杜蕙心还真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帮着参谋:“这个颜色不好,那个蓝的好。”

蒋晓鲁掐腰站在门口,气得直翻白眼,“那是我的,你放下!”

“她就试试,又不要你的。”杜蕙心从柜里拿出新床单,“晚上吃什么,妈给你做你爱吃的,郑叔知道你今天回家,特意回得早。”

蒋晓鲁是个对衣服和鞋子很爱惜的人,上了班又尤为讲究穿戴,她那些金银细软一大半都不是便宜货。

郑昕比画了两下,兴致缺缺,“有什么呀,我又没穿,还给你。”她轻飘飘地扔回去,对蒋晓鲁的态度很不高兴,“那么大的码,给我我还穿不了呢。”

“平得跟搓衣板儿似的,穿上能不大吗?”蒋晓鲁反唇相讥,换了拖鞋,一个人把衣服一件一件拎出来挂好。

郑昕气得脸红,一跺脚,“我衣柜里没地方了。”

蒋晓鲁面无表情,“我挂洗手间。”

郑昕噘嘴,“我晚上要洗澡,弄湿了别怪我。”

蒋晓鲁毫不客气,“我挂镜子后面,要是还能被弄湿就是你故意的。”

“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啊!”郑昕急了,“妈!你看她——”

“行了行了,你别惹她。”杜蕙心拉着郑昕的手,朝她一使眼色。母女俩像达成了什么默契似的忽然就不说话了。

过了几秒,郑昕蹦蹦跳跳去厨房,大度地把房间留给蒋晓鲁。

四周终于安静下来,蒋晓鲁开始收拾行李,收拾收拾着,她忽然感觉自己像个外人。她坐在地板上,蜷起身体,疲惫得一言不发。

她心里想,要赶快出去找房子,然后搬出去,就将就几天。

谁知道,这一将就,郑家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战争,直接改写了蒋晓鲁同志未来的人生道路。

起因,是郑昕要结婚。

蒋晓鲁能搬回来,郑和文是非常高兴的,晚上坐在一起的时候还在说:“晓鲁,这次回来就别搬走了吧。咱们一家人住在一起,将来我两个闺女出阁,能陪在我跟你妈妈身边的时间太少了。”

蒋晓鲁知道郑和文说的是心里话,当时犹豫了一下。人老了,总是希望家人能多陪伴的。

晚上郑昕躺在床上玩手机,蒋晓鲁在书桌前用电脑写东西,姐妹两个互不打扰,写完一份报告,蒋晓鲁看郑昕睡着了,悄悄拿了一根烟去阳台,把门关好。

她不常抽,有时精神压力太大,会偶尔吸一支缓解压力。

点着了火儿,蒋晓鲁盘腿坐在地上,利用难得的放松时间打开社交软件看朋友动态。

最新一条,是“心怀远方”发布的。

一共九张照片,像是去了某个植物园,大片大片的梨花,照片中有个面容略显沧桑,但是笑得很开心的中年妇人。

她穿着老气的红外套,系着鲜亮的丝巾,站在一树梨花前笑得羞涩腼腆。

蒋晓鲁把照片放大看,然后长长吐出一道烟雾,冷静地想:哦,这应该是她的继母。没有杜蕙心漂亮,但生活得比杜蕙心从容、幸福。

一个男人愿意在私人社交软件上公开自己的家人,像很多老夫妻一样分享生活点滴,至少证明他很爱你,或者安于现状。

沉默了一会儿,蒋晓鲁又想,不知道蒋怀和这个女人有没有再生一个孩子,如果有的话,应该多大?

正在出神,郑昕站在她身后,抓到蒋晓鲁小辫子似的大惊小怪,“你怎么在屋里抽烟!”

蒋晓鲁吓一跳,烟灰扑簌簌掉了一身,她赶紧找了东西按灭烟头,站起来,“你喊什么。”微蹙眉,“睡你的觉,大半夜不声不响的。”

“我起来上厕所。”郑昕好奇她手机上的东西,探着头,“你看什么看那么认真。”

蒋晓鲁顺手把屏幕关掉,拉开阳台门,“你管我看什么。”

“哎。”郑昕跟在她身后,拽着窗帘的一角,像有心事,“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什么意思。”蒋晓鲁迟疑道,“有话直说。”

“我就是……嗯……你最近不缺钱吧?”郑昕哼哼唧唧。

“不缺。”蒋晓鲁盯着她,“你是要买什么吗?”

“也不是……嗯……”手指扯着窗帘绕啊绕,蒋晓鲁最讨厌郑昕这副有话不说的样子,烦躁道,“你爱说不说吧,我洗澡去了。”

直到第三天,蒋晓鲁下班回来全家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她才明白郑昕问那句话的意思。

是杜蕙心先开的口,在饭桌上像话家常似的:“晓鲁,你妹妹要去航空公司当空姐了。”

蒋晓鲁顿了顿,夹起青菜,“怎么好端端去当空姐了?你不是学模特表演吗?”

“模特那个行业我跟你郑叔都不看好,觉得不是个正经营生,正好她朋友有一个是航空公司的乘务长,看中昕昕的条件,让她试一试,顺利的话过段时间就能上班了。”

“哦,挺好。”蒋晓鲁把嘴里的饭咽下去,“但是空姐这行很吃苦,碰上长途一站十几个小时,再有几个不讲道理的乘客,你那脾气能坚持得了吗?”

郑昕不以为意,“我学模特也是穿高跟鞋一站十几个小时啊,混设计圈什么人没见过。”

“你喜欢就行。”蒋晓鲁继续低头吃饭。

郑昕和杜蕙心互相看一眼,杜蕙心又和郑和文对视一眼,三个人似乎有话要说,郑和文面露难色,不愿开口。

郑昕在餐桌下不停用腿提醒着母亲,气氛很安静。

蒋晓鲁觉出不对劲,抬起头,“怎么了?有事儿?”

“那个。”杜蕙心握了握双手,讨好的语气,“昕昕工作也有着落了,你也知道,她跟曹小飞谈了两年恋爱,一直不错,小飞很疼她。”

蒋晓鲁纳闷,这怎么反倒跟她说起这个来了?好像她是这个家的大家长似的,什么都征求她的意见。她干脆放下筷子,一言不发地等着下文。

终于,“昕昕和曹小飞想今年十一假期结婚。”

蒋晓鲁难掩不可思议,“你才多大就结婚?”

“我虚岁都二十二了。”郑昕心虚,眼睛乱瞟。

蒋晓鲁震惊,“我二十二的时候还蹲在寝室背期末复习资料呢!你就要结婚?”

“看看看,我就说吧,妈。”郑昕嘟起嘴,把碗一推,“她自己没男朋友嫁不出去就来捣乱别人。”

“别给我扣这帽子。”蒋晓鲁是个直脾气,戳破郑昕,“你什么时候结婚、嫁给谁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是你姐,好心劝你,好好的年纪这么急着成家立业,你会损失很多东西。”

“我怎么就损失东西了。”郑昕反驳,“我结婚我也一样能做我自己喜欢的事儿,又不是给人家家里当牛做马,我俩说好结婚以后互不干涉,他爱我愿意娶我你管得着吗!麦琪比我大一岁,她孩子都生俩了。”

“你别拿别人说事儿!麦琪那老公比她大三十多岁能不着急生孩子吗!”蒋晓鲁不耐烦地一挥手,“随便你吧。”

姐妹俩吵架,杜蕙心有点忐忑。

反倒郑和文很冷静,一直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地听着。

他最开始听到郑昕提出要结婚这个想法的时候也很生气,一是觉得不切实际,二是觉得她年龄太小,为她未来担忧。但是架不住她闹得凶,每天可怜巴巴地等在他书房门口,当父亲的,还是松了口。

如今能被蒋晓鲁骂一骂,郑和文认为不是件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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