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地球而言,没有游客的这一年是祸也是福。
随着航班停飞,游轮停航,度假行程的基本取消,碳排放量出现了大幅下降。以往在人山人海的度假胜地里,销声匿迹的野生动物们突然出现了。在类似于阿拉斯加(Alaska)这样的地方,游轮停航,意味着座头鲸们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唤,而不被引擎的喧嚣干扰。
这是个好消息。但另一方面,游客的消失也造成了一些出乎意料的不良影响,不仅是对那些在旅游业中谋生的人,也是对野生动物本身,特别是在发展中国家。许多政府的野生动物保护和执法费用的来源,是旅游业相关收入。随着收入枯竭,预算被削减,某些地区的盗猎和非法捕捞活动开始增多。非法采伐也是如此,这给环境带来了双重打击。因为树木吸收并储存碳,砍伐树木不仅会破坏野生动物的栖息地,还会导致气候变化。
在阿拉斯加朱诺(Juneau)附近,当座头鲸潜入水下时,水从它的尾巴流出。《纽约时报》记者克里斯托弗米勒(ChristopherMiller)报道
“由于财政预算不足,自然保护受挫的事件,目前已经出现了多例,”国际野生生物保护学会(WCS)全球保护执行副主席乔沃尔斯顿(JoeWalston)说。“但是,就算有一些地方没有出现这类问题,由于新冠肺炎疫情,人们还是无法开展自然保护工作。”
从博茨瓦纳犀牛偷猎案件激增,到阿拉斯加噪声污染减弱,旅游业的关停在世界范围内产生了深远影响。未来的问题是,疫情过后,经济复苏过程中,哪些影响会依旧留存,哪些又会消失。
虽然疫情对野生动物的影响因洲而异、因国而异,但其对空气质量的影响却相对一致。
研究咨询公司荣鼎集团(RhodiumGroup)1月份的一份报告显示,由于各州和地方政府实行的居家隔离措施,去年美国的温室气体总排放量下降了10%以上。
其中交通运输业的排放量降幅最大,比年下降了14.7%。我们不可能弄清楚,旅游业的关停和商务旅行的减少对降幅的贡献百分比。但人们普遍预计,随着疫情逐渐远去,旅游业重新恢复后,温室气体排放量将迅速出现反弹。
尽管如此,这场新冠疫情还是使得美国去年温室气体的排放量首次降至了年水平以下。根据国际气候研究人员的最新数据,全球二氧化碳排放量下降了7%,即26亿吨。就产量而言,这大约是日本年排放量的两倍。
“这个数字算是很大,也算是很小,”哥伦比亚大学(ColumbiaUniversity)拉蒙特-多尔蒂地球观测研究所(Lamont-DohertyEarthObservatory)的气候科学家杰森斯默顿(JasonSmerdon)说。“从历史角度来说,这是一个很大的数字。这是过去年来最大的单次降幅。但是,在我们需要采取措施,来缓解气候变化的大背景下,这个数字(7%)就有点微不足道了。”
年底,联合国环境规划署(UnitedNationsEnvironmentProgram)警告称,要实现《巴黎协定》设定的温控目标,在年至年期间,全球温室气体排放量每年需减少7.6%。《巴黎协定》是年由近个国家共同签署的协议。
“去年7%的降幅与我们每年需要达到的目标相当,”斯默顿表示。“当然,我们不会期待这样的事情(疫情)再次发生。全球新冠疫情蔓延,我们把自己锁在公寓里,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有趣的是,新冠疫情期间,其它种类的空气污染的减少,竟然扰乱了气候状况。由煤烟、硫酸盐、硝酸盐和矿尘组成的工业气溶胶,可以将太阳光反射回太空,从而使地球降温。虽然减少碳排放有利于呼吸系统的健康,但也抵消了碳排放量连锁反应带来的一些气候好处。
去年春天,人们看到,一群大奥姆克什米尔(GreatOrmeKashmiri)山羊在北威尔士的一个沿海小镇兰迪德诺(Llandudno)空荡荡的街道上漫步。克里斯托弗弗隆(ChristopherFurlong)/GettyImages
气候活动家比尔麦克基本(BillMcKibben)是第一个(在年出版的《自然的终结》一书中)发出全球变暖警报的人。他认为,这场疫情告诉我们,暂时的飞机停飞或石油停用,不会帮助我们彻底避开气候危机。
“新冠疫情这一年,我们的生活发生的变化,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大,”麦克基本在2月由佛蒙特州的非营利组织GreenMountainClub举办的Zoom网络研讨会上如是说道。
“每个人都暂时中止了航班行程,以及每天的通勤,”他补充道,“大家都待在家里。排放量确实因此减少了,但没有减少太多。生活方式上,我们那些令人难以置信的变化,带来的排放量的减少大概只占全部降幅的10%。这意味着,大部分的温室气体排放,位于能源体系内部,我们需要深入调整我们的能源体系,减少煤炭、天然气和石油的使用,转而高效、节约的使用太阳能和风能。”
就像新冠疫情对空气质量的影响,好坏参半一样,它对野生生物的影响也是如此。
动物们爬来爬去,噔噔地从躲藏的角落里钻了出来,偶尔,它们出现在世界各地的方式还特别滑稽。去年春天,人们看到,一群大奥姆克什米尔山羊在北威尔士的一个沿海小镇兰迪德诺空荡荡的街道上漫步。曼谷郊外,数百只猴子(通常由游客喂食)当街聚众斗殴,显然是在争夺食物。
颇有意义的是,这场疫情表明,如果有机会,野生动物将重振旗鼓。在泰国,由于当局禁止国际航班入境,游客锐减。在以往人潮汹涌的普吉岛海滩(PhuketBeach)上,棱皮龟得以顺利产卵。多年来,这是人们第一次看到,海龟在普吉岛筑巢,因为这种濒临灭绝的、世界上最大的海龟,更喜欢在人迹罕至的环境中产卵。
同样,在泰国第二大岛苏梅岛,玳瑁海龟占领了海滩,该海滩在年共接待游客近万人次。据记载,这些刚刚孵化、从巢中爬出的小海龟,会疯狂移动他们的鳍状肢,奔向大海。
去年11月,泰国总理巴育占奥差(PrayuthChan-ocha)在苏梅岛(KohSamui)的海滩上观察海龟。EPA,Shutterstock
在泰国野生生物保护学会(WildlifeConservationSocietyThailand)海洋保护经理佩奇马诺帕维特(PetchManopawitr)看来,这些目击事件证明了,自然景观可以迅速恢复。“这么多年来,苏梅岛和普吉岛都人潮汹涌,”他在接受电话采访时说道。“很多人认为,海龟不会再回来了。疫情过后,人们开始谈论可持续性,以及应如何将其融入旅游业。不仅仅是作为一个小众旅游类型,而是将可持续性与各类旅游业相结合。”
除了海龟之外,大象,叶猴和儒艮(类似于海牛)都在泰国一些出人意料的地方出现过。“由于船流量较少,儒艮的出现次数更多了,”马诺帕维特说,“使我们惊讶的是,儒艮在曼谷东部省出现了。我们之前从不知道,那里仍有儒艮存在。”
他和其他环保主义者认为,旅游大国应减轻旅游业对自然界造成的各种影响,诸如塑料污染和公园被踩踏等。
该意见显然已为泰国政府的高层所知。今年9月,该国自然资源和环境部部长瓦拉乌特西尔帕阿尔恰(VarawutSilpa-archa)表示,他计划每年分阶段关闭国家公园,时间从2个月到4个月不等。他告诉彭博社(BloombergNews),该想法意在为“大自然的自我修复”创造条件。
在亚洲其它地区和整个非洲,游客的消失几乎造成了完全相反的后果。随着狩猎旅行的中断和执法预算的大幅削减,偷猎者肆无忌惮地进行着他们的邪恶交易。与此同时,饥肠辘辘的村民们纷纷涌入保护区打猎捕鱼。
据报道,在印度,针对猎豹和老虎的偷猎案件增多,巴基斯坦的猎鹰走私数量小幅增加,而南非和博茨瓦纳的犀牛角贩运数量则出现激增。
世界自然基金会(WorldWildlifeFund)负责旅游、旅游业和野生动物保护的副主席吉姆萨诺(JimSano)表示,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游客的出现是一种强大的威慑。“不仅仅是作为规则保护者,”他说。“在这些游戏区域,游客们带着导游四处游荡。如果导游看到配备有自动武器的偷猎者,他们会上报。”
在刚果共和国,国际野生生物保护学会注意到,在保护区及其附近,诱捕和狩猎活动有所增加。该组织中非项目区域主管艾玛J斯托克斯(EmmaJ.Stokes)表示,在努瓦莱-恩多基国家公园
(Nouabal-NdokiNationalPark),猴子和森林羚羊成为了“丛林肉”交易的目标。
上图:南非林波波省莫科帕内(Mokopane)犀牛孤儿院里的小犀牛们。疫情期间,南非和博茨瓦纳的犀牛角贩运数量激增。米歇尔斯帕塔里(MicheleSpatari)/法国新闻社-GettyImages
下图:克什米尔(Kashmir)斯利那加(Srinagar)附近达奇加姆国家公园(DachigamNationalPark)里的一只豹子。有报道称,在疫情期间,印度偷猎豹和老虎的事件有所增加。陶西夫穆斯塔法(TauseefMustafa)/法国新闻社-GettyImages
“疫情期间,食物变得更贵,更难获得,而那里有许多野生动植物,”她在电话中说道。“我们当然想阻止人们在公园里狩猎,但我们也必须了解导致这种情况的原因,因为这更为复杂。”
该学会和刚果政府共同管理这个公园,该公园是一片占地平方英里的热带低地雨林,比罗德岛(RhodeIsland)还要大。由于新冠肺炎病毒,政府实行了全国封锁措施,关停了公共交通运输服务。但由于该公园被视为一项基本服务,该组织得以安排乘车前往商场。“我们的名公园员工也全部在岗,”她补充说。
疫情期间,世界各地的动物都遭受了步枪和陷阱的威胁,但有一样东西消失了:噪音。由于一些航班停飞,直升机的嗡嗡声减弱了。往返于亚得里亚海和墨西哥湾的游轮,也基本消失了踪迹。这意味着,海洋哺乳动物和鱼类,得以在引擎和螺旋桨的隆隆声中解脱出来。
助理研究员也是如此。米歇尔福奈特(MichelleFournet)是一位海洋生态学家,她使用水听器(本质上是水下麦克风)来聆听鲸鱼的声音。虽然游轮的总数(几百艘)相比起货船总数(数万艘),算是微不足道,但其在制造水下噪音方面,影响却更为显著。在阿拉斯加尤其如此,对于向往自然美景的游客来说,阿拉斯加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从A地航行到B地,货船总会采取最高效的办法。它们会穿过公海,在几个小时之内偶遇一些生物,”她说。“但是,在沿海地区,特别是阿拉斯加东南部,游轮集聚的地方,基本上有五个月,你会听到几乎持续不断的船只噪音。有一群鲸鱼一直在忍受这些声音。”
新冠疫情期间,人为噪音在朱诺首府附近的水域,以及冰川湾国家公园和自然保护区(GlacierBayNationalParkandPreserve)消失了。福奈特是康奈尔大学(CornellUniversity)的博士后助理研究员,她观察到,-年间,冰川湾的环境噪声降低了三倍。“噪音确实下降了很多,”她说,“所有这些,都与这些游轮的停驶有关。”
在朱诺,新冠肺炎病毒也为鲸鱼的声音打开了一扇窗。去年7月,福奈特(也是海洋保护非营利组织SoundScienceResearchCollective的负责人)让她的团队在著名的赏鲸胜地北口(NorthPass)下放了水听器。“在前几年,”她说,“除了船的声音,你什么都听不到。今年,我们听到了,鲸鱼发出的觅食的叫声,与同伴交流互动的叫声。我们听到了我以前从未听到过的声音类型。”
普吉湾南部常驻民虎鲸(杀手鲸)和她的小宝宝。杰夫弗里德曼(JeffFriedman)/MayasLegacyWhaleWatching
在西雅图附近的普吉湾以南,去年的观鲸游总数减少了75%。像杰夫弗里德曼这样的旅游经营商——Maya’sLegacyWhaleWatching的所有者,坚持认为,他们的存在对鲸鱼有利,因为船长们会让休闲船船主意识到鲸鱼的存在,并通知他们放慢速度。赏鲸公司还会向保护组织捐款,并向研究人员报告观鲸情况。
“在新冠疫情期间,休闲船的数量急剧增加,”弗里德曼说,他同时也是太平洋鲸鱼观察协会(PacificWhaleWatchAssociation)的主席。“它和休闲车类似,人们要么会买一辆休闲车,要么买一艘休闲船。大多数情况下,除非我们告知,否则他们不会意识到鲸鱼的存在。”
两年前,为了保护普吉湾仅有75头的虎鲸,华盛顿州州长杰伊因斯利(JayInslee)签署了一项法律,提出鲸鱼半海里范围内的船速需降至7节,并在鲸鱼周围增加一个缓冲区等。
许多人对这些保护措施欢呼雀跃。但如生物多样性中心(CenterforBiologicalDiversity)海洋项目高级顾问凯瑟琳W基尔达夫(CatherineW.Kilduff)这样的环保人士认为,他们做得还不够。她希望,鲸鱼们在疫情期间享受的片刻喘息,能得以继续下去。
“最棒的旅游活动是岸上观鲸。”她说。
随着世界逐渐摆脱疫情,休闲观光复苏,类似的辩论可能会继续下去。目前,环保人士和商界领袖已经在分享他们对更可持续的未来的愿景。
达美航空(DeltaAirLines)首席执行官埃德巴斯蒂安(EdBastian)去年制定了一项计划,将在10年内投入10亿美元,实行各种策略,以实现碳中和。全球目前只有2.5%的碳排放量与航空有关,但年的一项研究表明,到本世纪中叶,这一数字可能会增加两倍。
与此同时,气候变化活动人士呼吁,公众在乘坐飞机方面,要审慎地使用碳预算。
加拿大环保组织大卫铃木基金会(DavidSuzukiFoundation)的高级气候政策顾问汤姆L格林(TomL.Green)说,游客们可以尝试,每几年只订一次机票,以节省特定旅程的碳足迹(和金钱)。“我们可以偶尔出去旅行一个月或更长时间,以真正了解一个地方,而不是进行多次短途旅行,”他说。
在国际野生生物保护学会的沃尔斯顿看来,明智的做法是,在预订度假胜地或游轮时,游客们应投入更多精力,了解一下经营者们对可持续发展的承诺。
“我不是希望,大家不再前往这些奇妙的地方旅行,因为它们将持续激励我们,在全球范围内保护自然,”他说。“但是我会鼓励所有人,多做功课。就像选餐厅一样,花很多时间来选择旅行团或向导。重要的是,要重建那种保护自然的旅游业。”
原标题:《大自然表示:人类不出门,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