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说：鸡鸭有权力么？

鸡鸭有什么权利，它不是生来就是被人吃的食物么。

在上海，有过一场涉及鸡鸭权利的争论。争论的焦点却不是在鸡鸭该不该吃的生存权，而是它的生活状态——对公共租界工部局不许鸡鸭倒提、违者将被拘罚款这一规定而产生的不同看法。

虽然舌枪唇剑只发生在两人之间，可一方是“中国文化革命主将”鲁迅，与他对立的是“文革”时被称“三家村”之一的廖沫沙。

图说：鲁迅，不仅仅是文化革命的主将。

年6月28日，鲁迅以“公汗”笔名在《申报·自由谈》发表他写于同月3日的《倒提》。以为某些人对工部局的这一做法有误解，“以为西洋人优待动物，虐待华人，至于比不上鸡鸭。”指出“他们鄙夷我们，是的确的，但并未放在动物之下。”由此提醒道：自叹不如租界鸡鸭而“莫作乱离人，宁为太平犬”的人物一多，“倒是大家要被倒悬的”、是没出息的。

图说：廖沫沙。

在文章见报后的7月3日，廖沫沙以“林默”笔名在《大晚报·火炬》发表《论“花边文学”》，对《倒提》发出不同的声音。认为现实中有华人“他们的遭遇，并不胜过于鸡鸭，而死伤之惨烈有过而无不及。”《倒提》是篇买办之作，“因为第一，这般人是常以了解西洋人自夸的，西洋人待他很客气；第二，他们往往赞成西洋人（也就是他们的东家）统治中国，虐待华人，因为中国人是猪猡；第三，他们最反对中国人怀恨西洋人。抱不平，从他们看来，更是危险思想。”同时，廖沫沙为这类文字取名“花边文学

廖沫沙说不知道《倒提》作者是谁，可鲁迅是晓得对方的；他在《花边文学·序言》中写道“是和我在同一营垒里的青年战友，换掉姓名挂在暗箭上射给我的。”因廖沫沙在年加入中国左翼作家联盟，与他是同一战壕。

先生对“倒提”之争想来是没有小觑，在这本新编集子的序言里说：“至于我们的意见不同之处，是我以为我们无须希望外国人待我们比鸡鸭优，他却以为应该待我们比鸡鸭优，我在替西洋人辩护，所以是‘买办’。那文章就附在《倒提》之下，这里不必多说。”此外，鲁迅把他的杂文集之名叫做《花边文学》，采用了廖沫沙的发明。

图说：《申报·自由谈杂文选》，廖沫沙题写书名。

其实，早在这场争论出现之前的年，公共租界工部局就出台有关鸡鸭等可食用动物权利的规章制度。其中虽没涉及到它们在受人控制下动态状况中的权利，如在人的行走时对动物们是倒提还是顺提；但却明确规定了对它们在受人控制下的静态状况的权利——在菜市场里的权利。

年6月26日颁布的《公共租界工部局公共菜场章程》中的第十七条：“凡家禽、猎获物、鸟类、田鸡及其他牲畜，应以合乎人道之方法待遇之，无论何人应力求避免使其受非必要痛苦之举动。并采用各种方法及防备以免其受非必要之痛苦。”

在同日颁布的《公共租界工部局私立菜场执照条例》之十六条，也有同样内容的规定。

在之后于年，也就是鲁廖之争的前一年的3月9日公布的《修正公共租界工部局私立菜场执照条例》之二十五条，仍然保持这一内容。

图说：公共租界的四马路菜场（福州路菜场）。

其实，在华界也有类似的规定。

就如鲁迅所言，中国自古以来虽没针对鸡鸭的倒提有批评，“然而对于什么‘生刲驴肉’‘活烤鹅掌’这些无聊的残虐，却早经在文章里加以攻击了。”

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华界以“整顿地方一切之事，助官司之不及，兴民生之大利，分议事办事两大纲，以立地方自治之基础”为己任

勿倒提的生禽，无疑多是鸡鸭，要么还有鹅。在上海这样的南方城市，猪牛羊是根本无法由你我倒提在街上行走，咱们又不是力大无比的超人。虽然华界的总工程局只对该现象进行道德谴责，实际上则已正提到一贯危害治安的高度了。

图说：亚里士多德还说过，“优秀是一种习惯。”而习惯是要培养的。

在西方，亚里士多德等古希腊著名哲学家就注意到公正对待动物利用的必要性。现代学者更是认为：动物的权利是人权的一部分，剥夺自由会造成动物无法保持其“自然”的生活方式。一切动物皆是平等的。为动物的平等进行辩护的底线是：要有感受其痛苦的能力。

动物不会说话，可也是有痛苦的。伏尔泰早就说过，“人和动物的结构具有相似性，相似的结构自然会具有相似的功能。”而功利主义最著名的倡导者之一、英国哲学家边沁在年就提出：“动物能感受疼痛，感知能力是动物不应该被残忍对待的关键。”

图说：查尔斯·罗伯特·达尔文是进化论奠基人，恩格斯将“进化论”列为对人类具有杰出贡献的19世纪自然科学三大发现之一。。

伟大的达尔文也强调，“动物也有情感、注意力、想象力。”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施韦泽把它看得更高，他认为，“敬畏生命的伦理是真正完整的伦理学，是包括了所有生物的生命意志的伦理学。”

就在写这篇小文的时候，又听到一个与动物权利相关的故事。

一位企业家计划在美国做绿毛乌龟生意，把中国的这一观赏动物打进老美的家庭。他去美国海关取从中国空运来的绿毛龟时，美国海关工作人员对他严正指出：绿毛龟不能站立托运，而是要平放着。

图说：有“神龟”之称的绿毛龟。

他托运绿毛龟的箱子里，龟们是一个个竖立着，紧挨紧贴。这样，就能提高“容积率”，把空间用足。美国人对他说：绿毛龟这样站立飞行十几个小时，它会很累的。

“西洋的慈善家是怕看虐待动物的，倒提着鸡鸭走过租界就要办”（《鲁迅·倒提》）。这“西洋的慈善家”是指当时上海外侨的“西人救牲会”。近十年里，国际社会又成立了动物权利兽医协会、动物法权捍卫基金会和人道对待动物心理学家协会等组织；敬畏生命的人在不断的扩大。

善待动物，友爱于人；进而推至一切有生命的。就是顺提鸡鸭，心里也要记着。

袁念琪：年从农场考入大学，获法学士学位。年考入上海电视台，高级编辑(专业技术二级），获上海长江韬奋奖，上海市作协会员，入选《中国新闻年鉴》。年发表作品，获全国报纸副刊作品年赛一等奖，收入王蒙主编《中国最佳散文》。著有《上海品牌生活》、《上海门槛》、《上海姻缘》、《上海B面》和《零食当饭吃》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