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心之作万历首辅张居正,这个主角简直

第四章

高拱的值房内,一干大臣围绕着高拱。魏廷山大声道:“首辅大人,张居正当着众人的面敲登闻鼓,不是明摆着跟你过不去吗?你知道大伙怎么想?他们私底下都在猜疑。”

高拱没好气地说:“有什么好猜疑的,不就是敲个登闻鼓嘛。”

王显爵说:“当年洪武爷皇帝定下这个规矩,就是怕权臣一手遮天,堵塞皇上视听。今天这个鼓声一响,说明谁在一手遮天,堵塞视听?”

高拱沉下脸不吭一声。魏廷山又说:“文武百官,都在议论这个张居正,您对他曾有提携之恩,可他却恩将仇报……”

这话说得太露骨,高拱也听不下去,忙说:“你怎么净说些鸡零狗碎?广西匪患确实刻不容缓,如果说张居正此举惹恼了皇上,我这做首辅的应该出面帮他一起担着。”

魏廷山和王显爵二人却一人一句说个没完。“高阁老的宽容,士林无不知晓。”魏廷山先奉上了一句恭维,“但你听说了吗?皇上确实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一旦皇上有个三长两短……”他到这里顿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说不出口,王显爵把他的话接了下去:“你这首辅的位置可有不少人死死地盯着,他们一个个垂涎欲滴啊。更何况张居正不是个无能之辈,一直崇尚伊尹、吕望一类的人物。”

高拱狠狠瞪了他们两个一眼,转而冲门外大喊一声:“韩揖!”书办韩揖应声进来。高拱道:“你去把张居正叫到我的值房来。”韩揖点头,正转身欲去,却听得高拱说:“等等。”又回头对魏廷山说:“听说他今天在午门外跪久了,腿脚有些不便,还是我过去吧,你们在这儿等着。”

走入张居正的值房文渊阁,高拱先抱了下手,不乏揶揄地说:“叔大,你今天敲的这个登闻鼓,真是振聋发聩,正气干云,可谓是正德、嘉靖、隆庆三朝以来的第一鼓啊,勇气可嘉。”张居正听得出话音中的酸味,却只得答道:“首辅过奖了,下官这是无奈之举!如果首辅能够采纳我的建议,罢免李延,启用殷正茂,下官也不必去惊动皇上。”

高拱此来的意思主要是责备,因此,话锋很快转向,说张居正说不能体谅他的苦衷,撤换两广总督只是个时间问题,因为日下皇上病重,朝野上下应该齐心协力,以稳定大局为重;而他,绝无袒护李延之意,难道他张居正连这片刻都等不得吗?张居正闻言拱手道:“广西军情十万火急,等到何时?”高拱的责备之意更加峻厉:“你呀,改不了你的急性子,事缓则圆,你这一敲登闻鼓,不就等于痛斥我一手遮天,堵塞视听吗?”

张居正辩解道:“下官绝无此意。”

高拱一挥手打断道:“行了,不用解释,我明白。叔大,你的膝盖还疼吧?”

张居正道:“破了点皮而已。”

高拱话题一转:“如今皇上犯病,我想传令在京各有司衙门及文武百官,明日起为皇上修省祈福,你觉得如何?”

张居正恭谨地答道:“一切听从首辅安排。”

高拱遂立即传制敕房立刻行文,以内阁名义拟一道紧急咨文照会在京各衙门。第一,皇上患病期间,各衙门堂官从今天起,一律在衙门守夜当值,不得回家;第二,从明天起,各衙门堂官入衙之前,先到午门广场为皇上祈福;第三,所有官员不得妄自议论皇上病情,违令者从严惩处;第四,各衙门不得借故渎职,办公勤勉一如往昔,凡欲议决之大事,一律申报内阁,不得擅自决断。

令刚传下去,就有人禀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冯保到了。高拱一皱眉道:“他有何事要奏?走,看看去。”

当高拱与张居正挑帘儿进来时,冯保已坐在内阁中。

高拱还是一贯的做派,正眼也不看冯保,大大咧咧地往主人椅子上一坐,却被冯保睨了一眼。冯保突然一跺脚,站起来厉声说道:“高阁老,皇上叫我传旨来了。”高拱一惊,只得站起来,与张居正一起撩起袍角往地上一跪:“臣高拱接旨。”

冯保口传圣旨道:“皇上口谕,高拱,朕命你和张居正预作后事安排,切望尔等借资殷鉴,继体守文,尽快拿出章程,写本来奏。”

高拱硬声硬气回答:“臣遵旨。”

两位阁臣重新坐好。冯保扫了两人一眼,说:“内阁就你们两位大老,你们好好地合计合计,皇上交代的事儿,千万得想得周全一点。”

高拱冷冷地问:“这也是皇上的旨意吗?”

冯保皮笑肉不笑地说:“不,这是鄙人的建议。”

高拱一拍茶几,茶杯差点从桌子上跳起来落到地上:“冯公公,内阁的事儿,用不着你来建议!”

冯保冷笑一声:“哟呵,高阁老,你哪来这么大的火气?”

高拱道:“内阁乃朝廷处理国家大事的机枢重镇,你一个内臣,竟敢向我提什么建议,不怕干政之嫌?”明太祖早已立下“太监不许干政”的戒条,曾有一位太监因此惨遭剥皮的酷刑。

面对高拱咄咄逼人的架式,冯保不温不火地答道:“内阁是处理军政大事的首脑衙门,这错不了。可是高阁老你不要忘了,你这衙门再大,也还是为皇上办事儿的。你高阁老在外头为皇上办事儿,咱冯保在里头为皇上办事儿,区别仅在于此。”这话简直就是对高拱的挑衅了,话音刚落,高拱便有怒发冲冠之势。

张居正见两人闹将起来,情知高拱的性子是低不得头的,这冯保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竟对首辅说话也夹枪带棒起来,事已至此,只得劝冯保:“冯公公,你是宫内的老人,在司礼监十几年了,同高阁老也打了四五年的交道,难道还不知道高阁老的为人?皇上突然犯病,我们做大臣的,心里头都不好受,偏偏你一撩拨,高阁老的气话儿,还不脱口而出?”

冯保摇摇头,不无伤感地说:“咱也没想到要和高阁老斗嘴,大家都是皇上跟前的老臣,这样你防着我,我瞪着你,哪有一点和气,这又有什么意思呢?”

冯保已经给出了台阶,高拱却不肯下,出口的话仍硬邦邦的:“内外有别,谈什么和气!”

冯保也不示弱,反唇相讥道:“嘿,你别在我面前摆出一副天下为公的架势,好象就你一个圣人。告诉你,你我差别不到哪里,都是皇上的一条狗而已。狗咬狗一嘴毛,当然就存不得一点和气了。”

高拱气得浑身哆嗦,站起来吼道:“你,你,你给我滚!滚——”

冯保脸上仍挂着面具似的笑:“高阁老,是你滚还是我滚,现在尚难预料。”

张居正扮演了从中调解的角色,忙制止冯保,免得他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却听得冯保说:“高阁老,我还有一条圣旨没有传!”

太监即使口传圣旨,阁老也要跪下接,冯保留了这一手,高拱只得和张居正一起跪下接旨。冯保眼睛也不看他们,用尖利而响亮的声音宣道:“皇上口谕,要高拱和张居正速到乾清宫外等候。”高拱硬声硬气回答:“臣遵旨。”冯保横了高拱一眼,便扬长而去。

在紫禁城中独自走路的冯保听见后面有人招呼,回头看是驸马都尉许从成与武清伯李伟。他问道:“你们是来探望皇上的吧?”武清伯李伟道:“可不是,冯公公,咱那女婿好好的怎么突然犯病了?”许从成亦说:“是呀,前天咱进宫,见着咱大舅爷,都还是好好儿的。”冯保乐了一声,敲打他们道:“你们两个,一个是皇上的岳丈,一个是皇上的妹夫,这都不假,但朝廷有朝廷的规矩,大庭广众之下,一会儿叫女婿,一会儿叫大舅爷,这成何体统,我告诉你们,以后一律喊皇上。”

李伟倒有他的道理:“你喊皇上,人家就知道你是皇上的内臣,咱喊皇上,别人就不知道咱李伟是皇上的岳丈大人。”

冯保心中暗笑这个泥瓦匠出身的武清伯改不了家有两斗米都要显摆的毛病。他知道二人喊住他是想从他口中问出皇上的病情,便急忙拱手道:“二位大人,你们请,我先走一步。”

朱载垕终于再次醒来,看见陈皇后、李贵妃和太子的面孔围绕左右。朱翊钧跪下喊道:“父皇!”李贵妃也说:“皇上你终于醒了。”朱载垕迷迷瞪瞪地看了他们三人的脸,叹道:“祖宗两百年天下,以至今日,国有长君是社稷之福,可我这东宫太小,如何是好?”

陈皇后知道朱载垕这话中有担心后事的意思,强颜笑道:“皇上,钧儿才十岁,你还要多教导他。”

朱载垕倒以为皇后不明白:“可朕这病……”

李贵妃含泪打断他的话:“皇上,妾身知道你好强,有病硬撑着,不肯讲,这怎么行呢?孟冲!”孟冲到了跟前,李贵妃吩咐他说:“皇上这些时要一心一意养病,这乾清宫,不准任何闲杂人等进入!”不用朱载垕说,她也隐约担心着最害怕的事发生,可又怀着一线希望,觉得没有了奴儿花花,皇上的病兴许能好。

内阁高拱、张居正两位大臣和李伟、许从成两位皇亲进到寝房前,都被孟冲叮嘱了“皇上圣躬欠安,莫谈公事”,这话对于李伟等人等于白操心,其实是专说给张居正一人听的。四人来到朱载垕的床前,一齐跪下,高喊:“皇上。”李贵妃等人不及回避,在离几人不远的地方坐着。阁臣不敢抬头,李贵妃倒是来得及细细端详了一回张居正的模样。

她听到朱载垕和她的爹爹李伟唠嗑:“朕一时恍惚,连累诸位爱卿,现在好多了。李伟,谁把你也叫来了,真不应该。”她爹爹李伟的声音答道:“皇上,你这是一家人说两家话,这四个人,最该来的就是我,俗话说,女婿儿,半边子……”这话唐突得紧,李贵妃禁不住抱怨:“爹,你少说两句。”李伟对这个女儿是怕多于爱,憨笑着道:“行,闺女,爹听你的,我不说。”

高拱补上了片时的寂静:“皇上脸上的气色不好,还望多加调养。”

朱载垕眼睛看着他说道:“多谢爱卿关心,朕这些时候恐怕不能上朝接见大臣,诸多国事,还望你用心操持。”

仿佛想起了什么,朱载垕对张居正说:“听说你今天敲了登闻鼓?”语调中半是责备:“朕出生以来,今年三十六岁了,还没有听见过这鼓声呢!”

张居正听出了这话中的意思,只得叩首道:“是的,臣不该惊扰皇上。”

朱载垕又问:“你敲这登闻鼓,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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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被嘱“莫谈公事”,当皇上问到却不得不谈,张居正尴尬地说:“皇上,广西军情十万火急,城池连连丢失,如果处置不当,后果不堪设想……”

朱载垕道:“有那么严重吗?”

多日等候的机会就在眼前了,张居正马上答道:“两广总督李延……”

不料,他的话被孟冲打断:“张阁老,不是讲好了,今天不说公事吗?”张居正道:“臣是在回皇上的提问。”孟冲却直接面向皇上,道:“万岁爷,您应该歇息了。”

高拱见状,上前一步禀:“皇上,国事政务臣当竭尽全力。”

这话有为朱载垕解围,结束觐见让其好好休息的意思,朱载垕便也乐得接受这番好意,摆摆手说:“你们退下吧。”

孟冲的举动虽为朱载垕解了围,李贵妃却恨恨不已。她觉得孟冲的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当着皇上的面打断张居正,有他这样的内臣在皇上身边使坏,皇上怎么信任张居正这样忠心耿耿的辅臣呢?同时,她又看出,这登闻鼓一响,张居正得罪了不少人。尤其是高拱。李贵妃从冯保口中得知:张居正想撤换两广总督李延,而这李延是高拱的门生,贪、庸、钻、狠四毒俱全,广西匪患弄成这等局面全是他的过失。于是,她也逐渐明白了这其中环环相扣的利害。那孟冲原来就是一个厨子,由于高拱的支持才当上司礼监掌印太监,因此要拼着命在皇上面前维护高拱。

因为孟冲给皇上送奴儿花花的事,让她恨极了这个孟冲,她暗想,这事应该少不了高拱的默许,那么高拱也是残害皇上龙体的元凶之一了?她不敢往下想。她只是安排了在内廷中有绝对势力又执掌东厂的冯保,第一,查出李延的贪墨证据;第二,“你给我悄悄守着,绝对不许奴儿花花进皇上的寝宫,一旦发现,立即通知我。”

被孟冲打断的张居正只好把希望再次寄托于高拱:“首辅,皇上说了,目前朝政大事都由您来操持,两广总督的人选你不该再有顾虑。”而高拱只是泛泛地说:“我会考虑的,但这需要时间。”

回到家中,疲惫不堪的张居正差点忘了一个重要的约会,在管家游七的提醒下才想起来,于是吩咐道:“立即备轿,去冯公公家。”

为了避免类似外臣和内侍勾结的传言,掩人耳目,张居正刻意换上了一身青衣道袍,在冯保管家徐爵的带领下,走进冯府大院。只见到处像过节一样金碧辉煌,灯火通明。看到张居正不解的样子,徐爵解释道:“阁老大人,今天是我们老爷开堂会。”原来,有一个名满江南的苏州女子,叫蒋心莲,人称江南第一丝竹高手,弹得一手好琴。她听说冯保琴艺非常,就专程来京请教。张居正闻言笑道:“我早就听说了,冯公公是多才多艺之人,琴艺书法无所不能、样样精通,我今天一定好好领教……”

正说着,已走到客堂门前。冯保笑吟吟地站在门口迎接。听了张居正的话,他笑道:“张先生,你这么夸奖,我愧不敢当。我邀请参加堂会的人都来了,单等着你一到,堂会就开始。”

张居正听得出抬举的意思,便也笑着应对道:“好,今晚上,我肯定是如听仙乐耳暂明了。”

一间分上下两层的三楹大堂内,下层大厅已满囤囤坐了官员和大珰,上面雅间里,则分别坐着驸马都尉许从成、武清伯李伟等一应贵宾。张居正被领到最正中的大雅间里落坐。

台上摆了两具古琴。片刻,分别从戏台两旁走出来两个人,即冯保与蒋心莲。冯保自不待说,这蒋心莲走路如袅袅春风,光彩照人,果然是个惊艳的美人。

此时,李伟枯坐在楼上雅间内,正啃着一只苹果。许从成走进来,笑道:“国丈大人,你看这蒋心莲,果真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吧?”李伟眼皮也不抬地说:“打从十年前起,咱这眼神儿就不好使了,咱瞅着戏台子上,就只有两根木桩子在晃悠。”许从成道:“无上妙品的美人儿,被你老国丈看成是木桩子,真没趣。”李伟小心翼翼地啃着果核旁残存的果肉,问:“你说那小女子长得标致?”许从成赞道:“长绝了。”李伟道:“比咱闺女呢?”见许从成不解,李伟慢悠悠地说:“就是咱皇上女婿的二老婆,李贵妃。”许从成“嗐”了一声,道:“你瞎比什么呀,蒋心莲长得再漂亮也就是个歌女,怎么能和贵妃娘娘相提并论呢?”李伟诘道:“你不是说她长绝了吗?”许从成知道明白人不能跟二百五说理,只得摆摆手:“得了,得了,咱不跟你国丈大人嚼舌头了,咱还是听琴吧。”

待许从成回到隔壁的房间,李伟舔舔啃得光光的果核儿,又从果盘里拿起一只梨,猛咬一口。

冯保不说一语,先坐到古琴旁边。蒋心莲走近,向他蹲了一个万福,道:“冯公公,小女子蒋心莲,素闻您琴艺高超,特从苏州雇船北上,向公公讨教。”冯保道:“心莲女史过奖了,我听说,你是大琴师吴湖帆的入室女弟子?”蒋心莲道:“公公说的是,只是小女子才疏学浅,恐有辱师门。”冯保道:“谦虚了,谦虚了,请赐教。”蒋心莲道:“小女子专程来京拜访公公,哪敢班门弄斧。”冯保道:“你看看台下那些人早等得不耐烦了,赶紧吧。你弹,我为你伴奏。”

蒋心莲道:“那,小女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蒋心莲坐回到自己的古琴旁,屏神静气,嫩葱儿样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拨,厅堂里立刻静若古潭。她弹的是《春江花月夜》,冯保伴奏。琴声琤琤琮琮,如见小桥流水;缠缠绵绵,如见荒江渔火,悠悠扬扬,如见平湖远帆;纤纤柔柔,如见江鸥上下。

张居正听得如痴如醉。李伟则一直在吃东西。许从成只是看着蒋心莲的美貌垂涎欲滴。

一曲才终,大堂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儿,众人才醒悟,一起鼓掌叫好。蒋心莲起身向台下鞠躬,谢过众人,然后才回身向冯公公施礼,道:“冯公公,小女子献丑了。”

冯保缓缓起身,走到蒋心莲跟前,弯腰抚了抚那具古琴,艳羡地说:“你这具古琴,是不是唐朝旧物?”

蒋心莲道:“这是尊师送给小女子的,原是唐朝宫廷大乐师李龟年用过的。”

冯保一拨琴弦,叹道:“好琴哪,只是这琴弦略差,它不是旧物吧?”

蒋心莲答:“不是,是尊师新配制的。”

冯保道:“我听出来了,是水牛皮做的,而且是老水牛的皮,所以,曲子一弹到激越之处,它就显得干涩。”

蒋心莲诙谐地说:“公公简直不是人哪。”

许从成在楼上靠着栏杆大声问道:“冯公公不是人,那他是什么?”蒋心莲亦大声回道:“是神仙,公公长了一双神仙的耳朵。”

她的话落地,便激起满堂喝彩声。

在堂会热闹的当口,张居正被冯保独自约至堂上,他抬手恭维道:“没想到,冯公公还有如此的缱绻情思。”冯保笑曰:“嘿,只不过是雕虫小技,让张阁老见笑了!徐爵,把礼物拿上来。”

徐爵捧着一只红木匣子走进来。他打开木匣,取出一幅装裱精致的立轴。是用皇宫专用的极品四尺宣纸整张书写的一张条幅。张居正站起凝视,低声吟哦起来:

燕市从来二月初,翩翩意气曳长裙。

金门未售甘泉赋,玄室何人问子虚。

太乙夜燃东壁火,天地时比北溟鱼。

乾坤岁岁浮春色,环佩相将侍禁庐。

张居正读罢,又细看诗后题款,念道:“敬录太岳先生诗,冯保。”不禁赞道:“冯公公你这幅字行草结合,腴而不滞,平中见狂,大得颜真卿《江外帖》的笔意,这幅字我将永远珍藏。”

冯保先指示徐爵卷好那幅立轴装回红木匣中,转头对张居正道:“过分了,其实先生的书法在我之上。我见过你的字,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无意为书而深得个中三昧,随手写来尽得风流。我当了十六年秉笔太监,严嵩、徐阶、高拱几位首辅的字都见过,却没有一个比得上先生。说起书法,我怎么能在先生面前班门弄斧。我欣赏的是您的这首诗。”

张居正笑道:“冯公公抄录的这首诗,根本不值得一提,那是我年轻时张狂不谙世事,诌出的几句妄语。”

冯保说:“客气了。李清照说‘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那才是妄语。她一女流之辈,只不过能写几句诗,有啥资格谈人杰与鬼雄?可你却不同,你现在已位居次辅,离人臣之极就一步之遥,只要稍稍加把劲,就能当上一个千古宰相。”

张居正闻言一怔:“冯公公,这话可千万不能说。”

冯保道:“不是我瞎说,你自个儿的志向全藏在这首诗里。你想当伊尹、吕望一类的人物,操庙堂之权,行富国强兵之路,这机会就在眼前。”

张居正想不出该用什么话来回他,只见冯保缓缓走近,用很低的声音对他说:“你别回避我,这些话藏在我肚子里已经很久了,只要你愿意,这首辅之位,犹如探囊取物。你不是要想罢免李延,启用殷正茂吗?你要是当了首辅,还需要去敲登闻鼓吗?可你现在却无法逾越高拱这道坎。”张居正依旧矗立那里,不卑不亢地答道:“冯公公这话,我不赞同。虽然高拱在某些事情的处理上有不妥之处,但依然是正德朝以来难得的宰相之才。我对他十分敬重,当今圣上对他也十分信任。”

冯保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圣上对他信任不假,但你要说他是宰相之才我可不敢苟同。他排斥异己、勾结党羽,混淆视听,这能算是宰相之才吗?就凭这些就应该将他扳倒,而且现在机遇就将来临,我告诉你,皇上得的是绝症。”

张居正想起太医所说的中风的诊断,喃喃地道:“绝症?”冯保说:“没错,你别忘了太医的话,太医说了皇上的病要想康复,首先要禁忌的就是女人,想让皇上禁女色,等于是让太阳从西边出来,这可能吗?”张居正立即想起那个奴儿花花,只听冯保道:“那个奴儿花花,皇上能让她离开吗?所以说皇上已经是走在黄泉路上的风流鬼,日子就要走到头了。”张居正不语。只听得冯保恳求道:“张先生,只要你跟我联手,天底下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张居正道:“联手干什么?”

冯保道:“扳倒高拱。”

张居正想起太祖严禁外臣与内侍勾结,果然不错,口中答道:“这不行!我跟高拱共事多年,曾心心相印、肝胆相照,我张居正为人堂堂正正,绝不在暗中计算他人,以谋取私利。”

只听冯保笑道:“你跟高拱心心相印,肝胆相照,那是过去的事,那是因为高拱要利用你帮他排除异己。现在不同了,内阁就你们两个人,你又比他高胡子年轻了十几岁,他从自身的安全考虑,也决不会放过你。你与其被他逐出官场,倒不如先下手为强,把他干掉。”张居正坚持地说:“不行,这么做不是我张居正的所为。”冯保怫然作色:“我说你怎么像个缩头乌龟,人都骑在你脖子上拉屎了,你既然还在为他说话,平日里我真是高看你了。”张居正道:“冯公公你骂我也没用,这事关系到朝廷的大政,我实难从命。”冯保说:“行,既然这样我也不逼你,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张居正起身欲走,又听得冯保说:“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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